刚才事发突然,只顾了逃命,什么都来不及思量,这一下子,突然看出了蹊跷。
这哪里是一年来浮生山送终的龙渊?只见眼前的人年轻如斯,一身装束颇为奇异,说是道者,那繁复章纹却华美不下人间帝王,说是帝王,那银紫之色却又有仙风道骨之感。重新思索他与判官的话语以及周围如烟如梦的景致,公子寒不敢相认,许久才抬起头,小声问道:“你……当真做了神仙?”
龙渊一副理所当然的笃定模样:“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我就一直是神仙。”
公子寒几乎气结,一张脸涨的通红,颤声道:“什么叫一直?我从九岁就与你相识,十四载相伴,你怎不说你是神仙?起兵叛乱,囚禁我于山野,直到我离世你都不来探视,又怎不说你是神仙?!”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磕绊,怔怔的望着龙渊,从头到脚都发起抖来:“为何黑白无常对我礼遇非常,为何判官称病避而不见,为何成了鬼都不能轮回托生,原来皆因为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你究竟要害我到什么时候!”
龙渊听完他这一串斥骂与指责,眼睛一眯,径直朝公子寒的嘴唇咬了上去,封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公子寒心里存着不知多少怨恨和委屈,又有满心疑问,哪里有空与他温存,当即下了死力气摇着头要摆脱他,龙渊强迫数次不成,只好放了他,摸着被咬出血的嘴唇,叹道:“罢了,罢了,我当你只是生气,不想心里早没我这个人了,枉我日夜思念,没有一刻放下。如今我便给你个自己选的机会,你点头,我陪你在天宫永世相守,若摇头,我立刻送你回地府,忘却今生种种,投生到一户好人家,从此你我再无瓜葛,可好?”
公子寒本想说那自然是第二种,可真听到再无瓜葛一词,不知为何心里一疼,便有些犹豫。
龙渊拨开他后颈沾着的碎发,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语气愈发温柔:“即便你不问,但若要忘却今生,总先要全数知晓才是,我听判官说,在地府孟婆曾对你讲过一个故事,你甚是喜欢。”
“那故事里的倒霉仙人,就是你从街上捡回来的乞儿,如今也正站在你面前。”龙渊叹了口气:“个中情由纷繁复杂,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总之为保你这一条烂命,我几乎耗尽万年修为,往后除了例行公务,还要每日去佛祖跟前听讲经,与众仙在紫竹林辩法。你若选择投生,我不拦你,也没j-i,ng力再去人间找你,你大可放心。”
说完这一席话,龙渊面露疲倦之色,放开公子寒的手,走了两步,望着远处的昆仑山顶发呆,适时云端的白雾被风卷起,将他的身形映的若隐若现。公子寒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既没有回想自己坎坷一生与龙渊的辛苦经营有何关系,也没有回忆曾经的两情缱绻,只是有些无声的讶异。
他从小就觉得,龙渊这样的人,无论立于街市,书房,猎场,朝堂还是战场,都是格格不入。他总忍不住对这乞儿的身世产生些莫须有的猜测,如今见龙渊独立在这空旷洁白的天宇,衬着那一身翻飞的道袍,终于豁然开朗。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那小乞儿的神情举止,可真像个神仙。
龙渊听他一直没有开口,以为他仍在犹豫,摇了摇头,背对着公子寒道:“当年在武安城楼,你对我说此生有三个心愿,一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二愿不负先祖,传承祖宗基业;三愿与我白首不离。如今太平盛世,淮王继位,前两条我都已替你做到,这最后一愿,便看你的意思了。”
软硬招数都已用尽,他兀自等待,等了很久,久到他快忍不住回头,突然被身后的人牵住了手,公子寒长长的叹气,低声道:“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选的,都听你的便是。”
龙渊转过脸,抬起他的下颌,那双狭长凤目一直看进公子寒心里,又问道:“这话说出口就是天地洪荒,不是几十年的事了,你再想想。”
公子寒被他盯得脸红,嘴唇嗡动了几次,终于一横心,一跺脚道:“你把我害成这样,若再不找你讨回来,岂不是赔的干干净净!”
又扯了扯龙渊的衣领,逼问他:“你我相识数十年,你可曾对我说过半句实话?”
龙渊眼底的哀恸转眼就被狡黠的欢喜所取代,厚着脸皮扣紧了公子寒的手,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懒洋洋道:“除了我喜欢你,确实再没了。”
“你!你这没脸的神仙……”公子寒又被他噎住,一边不情不愿的随他往里走,一边在心里嘟囔着,怎么活着被他欺负,死了变成鬼,还是被他欺负?
两人走了没两步,周围忽然亮起一道道金光,接着三三两两的人从云雾深处走出,都衣冠华美,满脸喜色的朝龙渊拱手问好,祝贺他重回仙班。
龙渊只是微笑着礼貌应对,公子寒却没见过这阵仗,只见那群来祝贺的人里有握着拂尘的老仙儿,有日夜忙着炼丹的老君,有凸额头的寿星,三眼的杨戬,各有神通的八仙,摇着破蒲扇的济公,风雨之神,一百零八星宿星君,以及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仙童和仙女,还有那持净瓶的南海观音。公子寒做凡人时虽是皇帝,但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礼数却是万分不敢错,此时又仅是连r_ou_身都没有的鬼魂,当即放开龙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