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莫要行差步错。”
申时行压下心口怒火,质问道:“这就是你对文忠公的报答?!”
余有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旋即坚定道:“我亦有老父老母,妻儿侄孙,虽可不顾忌自己,却到底要为着他们谋划几分。本朝首辅历来的下场你是熟知的,我不想牵扯进去。汝默,我读圣贤书,却成不了圣人。”
申时行深吸了一口气,再将胸中的郁闷尽数吐出。他瞥了眼余有丁手里的《病榻遗言》,轻蔑地道:“这里头写了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但丙仲可想知道,高拱被逐之时的情景?当日,我是在场的。”
因为身在现场,所以是非曲直心中自有明辨。
余有丁却笑道:“当日真假重要吗?”他把书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如今重要的,是这个,而非实情。”
申时行咬牙看着转身而去的余有丁,他知道余有丁接下来会将这书交由内廷,放在当今圣上的案头。
而那些已纷纷被罢免的官员,不过是这整件事的开始。腥风血雨,尚未到来。
申时行慢慢地走回内阁,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辛。
要忍住,万不可轻举妄动。一步步从徐家熬到及第归宗,由翰林撑到入阁,哪样不是靠着忍字。
当年文贞公不也是靠着忍字,才将奸相严嵩给扳倒的吗?
回到文渊阁,申时行抽过张纸,舔了舔墨汁,在纸上久久未能落笔。浓黑的墨汁在狼毫笔尖汇聚,最终滴落在白纸上。
申时行看着那滴渐渐干了的墨汁,有些发怔。他将纸丢进火盆,看着火舌迫不及待地将纸吞没。
“识时务者为俊杰”,余有丁的这句话在申时行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他定了定心神,复又抽过一张纸,这次却是心无旁骛地顺畅落笔。
写罢,申时行揉了揉手腕,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叠成一叠,去了武英殿见张四维。
张四维看着申时行拿过来的这叠纸,眯着眼睛很是满意地摸了摸两撇胡子,“汝默写得不错。文忠公的考成法虽好,但有不少不妥之处,确该废止。”他将那叠纸小心地摆在桌上,“等会儿面见圣上,我就交予圣上裁夺。”
申时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有劳子维。”
内阁处各人的心思暂且按下不提,且说郑梦境前几日因听闻冯保收监急得上火。偏因嘴上的那一圈燎泡,令她见不得朱翊钧。待消下去一些,郑梦境细细地上了脂粉,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确定再看不见后,便叫人抬了步辇过来。
刘带金忙劝道:“娘娘如今身子重,太医前日来还说要安神静养着。这是上哪儿去?”
郑梦境斜了她一眼,“我若一直这么静养,怕是明儿等皇儿生下来之后,陛下就不认得我是谁了。”
刘带金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要去乾清宫。但她还是不支持郑梦境出门,苦口婆心道:“陛下将娘娘视作手中明珠,哪里就会忘了娘娘?前些时候不还下了旨晋娘娘做了德妃?还怜惜娘娘身子重,让生产后才行大典。这还不够将娘娘放在心里?”刘带金只差没跪下来磕头了,“我的好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话,在咱们翊坤宫里好生养着。若是娘娘记挂陛下,奴婢这就亲去一趟乾清宫,同史宾说一声儿。”
史宾已从都知监调去了司礼监,如今也是在乾清宫当差,日日得见朱翊钧。只为了避嫌,不再同原先那般跑翊坤宫跑得那么勤了。
“史宾有什么用?”郑梦境叹道,“在陛下的心里,不仅你们,连同我,都是奴才。”
一番话堵住了刘带金的嘴。这道理宫里的人都懂,但从来没人敢像郑梦境这样说出来。
郑梦境扶着肚子,一手伸向刘带金让她搀着自己,“走吧。”
因郑梦境怀着孕,刘带金一路都提心吊胆的,让抬轿的请轿长务必走得慢一些,稳一些。郑梦境自被诊出喜脉后,日日拘在翊坤宫,此时也就当作是放风,并不催促。
步辇在乾清宫前的小道停了下来,再往后就得走路过去了。刘带金小心翼翼地搀着郑梦境,生怕自己一个还不够,又叫了吴赞女同自己一左一右地搀着。
郑梦境笑道:“整得我就像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老太太一样。”
吴赞女努努嘴,“娘娘现在可比老太太精贵多了。”
众人边是说笑,边往乾清宫去。却不想,正好撞见了张鲸。
张鲸一见郑梦境便蹙了眉,他记得郑德妃似乎与冯保的关系不错。他不由得压低了腰身,把头低得更低,将手中的东西往衣摆后头藏了藏,立在一边等着郑梦境进去。
偏郑梦境慢慢踱到他面前。嫣红色披风的下摆衬着枣红色织金双襴裙,裙下一双绣鞋露出尖尖的头来。张鲸死盯着鞋尖,三山帽的帽檐吸饱了冷汗。“奴才请德妃娘娘安,德妃娘娘万福。”
郑梦境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视线下移去看张鲸的脸,“是张公公啊。”她的余光瞥到了张鲸藏起来的书的一角,一伸手将书从张鲸手里抽了出来,“这是何物?”
书页上《病榻遗言》四个字刺痛了郑梦境的眼。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厉声喝问:“好你个张鲸,竟将庶人高拱的遗物带进宫来,你想做什么?”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接着道,“还是说……你与高贼有所勾结?”
张鲸登时跪下,“娘娘明鉴,奴才不过是……见坊间此书卖得好,所以特地寻了一本来与圣上看。奴才之心天地可鉴,还望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