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赵石头家出来又去了几家,但是,家里都没人,校长说白天人家都出去干活了,不如我们晚上再来。开学第一天,下午没上课,我趁这个机会又去窑厂干一下午的活。说好的,晚上我要带着校长去同学家,我怕校长等急了,回到家我赶紧洗把脸,和奶奶打个招呼,就往外跑。奶奶嫌我野,嘟囔道:“你这孩子,就是爱操闲心,你看你自己咋上的,还去劝别人。”我没理会奶奶的唠叨,径直去了学校。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校长办公室,我说:“校长,我去窑厂干活了,是不是晚了。”校长面带微笑说:“村里的人刚吃晚饭,不晚。我们走吧,趁大家都在家,还没休息,抓紧时间多跑几家。”我和校长说着走着,大多话题都是我在窑厂干活的一些事,我们不知不觉地来到晁月华家,她爷爷、奶奶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们,当问到晁月华时她奶奶支支吾吾地说:“她爸妈在城里卖小吃忙不过来,让她去帮忙了。”校长说:“她还回来上学吗?”她奶奶说不知道,校长说:“我觉得放假去帮帮她爸爸妈妈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不能因为这影响她上学呀,你们能不能让她赶紧回来上学?”他爷说:“这得她爸妈说了算,我们做不了主。”我说:“晁爷爷,您看,我们校长都来了,您写信给他们说说呗,看叔叔、婶子怎么说。”校长接着说:“就是,麻烦您给他们说说,看他们什么态度。”她爷说:“好,好,为这事,还让您大校长和叶子这孩子专门跑一趟,再说了,这都是为我们家好,我那能不说呢,我马上就写信给他们,把你们的意思给他们说说,但是,月华能不能回来上学,我就不敢打保票了。”校长觉得再说下去已毫无意义,她客气两句,想撤出来,没想到晁月华的爷爷、奶奶还那么热情,拉住我们,唠唠叨叨,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外好远。校长说,看上去,这一家的人挺懂道理的,怎么就在孩子上学的问题上那么糊涂呢。其实,校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晁家是三代单传,到晁月华这一辈,大的偏偏又是个女孩,晁月华的爸妈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不知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就是没见他爸妈带回过男孩,前不久,听说她妈生个男孩,为了照顾她弟弟,才让她去的。我把这个情况给校长说透,校长才恍然大悟,她忧虑重重地哦一声,沉默好长时间才自言自语道:“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呢。”
我们从晁月华家出来后天色已黑,这夜色里塞满了孤独和冷清,偶尔又被刺耳的声音穿透。我听到小孩的哭声才意识到我们仍在村庄里,我说:“校长,前面有哭声的地方就是邓梦娇家,我们去不去她家?”校长肯定地说:“去,怎么不去呢。”我想,校长说这话,可能是校长不太了解她家的情况,邓梦娇的爸爸是个瘸子,她妈妈是个瞎子,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因为她爸妈都是残疾人,哪一级管计划生育的人都对她家没办法,所以,别人家为了捞儿子都是偷偷摸摸的生,而她们家都是大鸣大放的生,她家两间草房还露着天,别说罚她们家了,不让政府救济她们家就不错了。我把这些给校长说后她还是坚持要去,我们到她家时,邓梦娇正抱着她弟弟使劲地哄他,她爸边往屋里抱柴禾边训她,说她不好好哄她弟弟,让她弟弟野猫一样的哭,两个妹妹一直闹着要吃东西,她妈妈在锅灶旁摸摸索索不知在忙些啥,屋里的煤油灯忽闪忽闪的,屋里和外面几乎一样黑。邓梦娇看到我们也不吭声,我叫她一声,又上前和他爸打个招呼,他爸才知道来人了,他爸问我们啥事,当校长说明来意,她爸说:“只要你们学校供我们家吃供我们家喝,你们让她去哪儿上都行。”校长苦笑一下,说:“如果我们学校有这个能力,我们真想帮你们,可是,我们学校没这个能力呀。”他爸说:“那就免谈。”校长说:“要说困难的话,刘兰叶家也比你们好不哪儿去,你看,她都能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让你家邓梦娇去上学呢,不上学怎么能改变你们家的状况呢。”他爸说:“对于我们家来说,只会越上越穷,不会越上越富,她在家,可以帮她妈带孩子、做饭,她不在,这些事我让谁干呢。赵校长,今天我给你说明白吧,今天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再让她去上学了。”邓梦娇悄悄跟我说:“你们赶紧走吧,要不然,到时候我爸一生气该打我了。”我们就这样被他们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