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不在了。不然,他何以放任自己最重要的人被人这样侵犯,这样侮辱?而他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一步都迈不出去,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
他恍惚地想起自己的心魔,大概去除心魔的时候,把那些心爱的,也一并去除了。
李飒予的眼眶是红的,眼中有泪水,将落未落。
他的玫瑰怎么会低头呢。李飒予一直是骄傲的,矜贵的,像贵气内敛的美玉。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敢抬起头,甚至不敢看他。
他为什么哭?是为我吗?
周弘的心都要裂开了。
就在他就要冲过去拉开他们的时候,一双手柔柔挽上了他的手臂。
童丹别开了脸:“我换好衣服了,我们走吧。”
周弘想,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难看至极。
等到周弘和童丹走后,杨湛才放开李飒予。他从来没有牵过他的手,也从来没有像情人一样拥抱过他。他抱着李飒予又拍了几张照片,有些迷恋这样的感觉了。
lucas一直脸色难看。这时候才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冷着脸对杨湛说:“湛,有时间聊两句吗?”
杨湛从不为谁守身如玉,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李飒予不属于这一类。他曾经是杨湛复仇的对象,后来是他的玩物。杨湛不再仇恨之后,他变成了杨湛的炮友。确切说,每一次都搞得像和j,i,an一样,杨湛总是会威胁他,恐吓他。不然,李飒予对于这些事情根本不愿想,更别提去做。
lucas是杨湛的新兴趣。
杨湛哄好了lucas走出工作室,乘电梯下了楼,看见李飒予还没走,他站在电梯口,垂着脑袋,很委屈的样子。
杨湛道:“还没走?怎么,在等我?”
李飒予欲言又止。踌躇了很久,才呐呐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叫个车,或者给我家里打个电话?我,我看不见了……”
李飒予的身体恶化得非常快。当天晚上就住进了医院。
并不是第一次失明了。只不过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己恢复,所以他没有太在意。
而且眼前挥之不去的幻觉,已经让他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看见幻觉以为是梦境,其实他还醒着。失明的时候,能够看见幻觉,所以当视力恢复了,却以为依然逗留在梦境中。
颠倒了黑夜和白昼,混淆了现实和虚幻。活着如同行尸走r_ou_,他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可奈何。
他记得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人跟他讲过,要寻找内心的平静。
回想半生,不就是为求一个平静吗?
现在换了自己躺在病房里,哥哥和妈妈每天来看他。
他现在非常配合治疗,但是医生却不再治他了。
他透过病房门上面的玻璃,看见妈妈和哥哥站在走廊里跟医生说话,妈妈拿手帕擦着眼泪,哭倒在哥哥怀里。
自己病的真是严重啊。
虽然早就知道了。
陈医生给他量一量体温,换完了盐水,坐在他的床边,对他说:“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哪里都疼。
他难受得分不出来到底是哪里要更疼一些。好像是肚子,好像是手臂,好像是断掉长好了的腿,又好像是脑袋。
身体像是过度透支使用的木偶,已经从内部开始朽坏。
“医生,我还有多久?”
陈医生摸摸他的脑袋:“你不要乱想。我已经安排了化疗,你会好起来的。”
李飒予笑了笑:“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等我好了之后,我要每天骑自行车上班。等到三月份的时候,就去北海道赏花,十一月去乞力马扎罗山滑雪……对了,还要去游乐场,虽然这么大年纪去游乐场很奇怪……还有,想做一名建筑师,设计独具风格的房子……”
从前,他的心理医生无限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设想一下未来,他不能只为了等周弘而活。现在,他终于走出自己画下的牢笼,这未来却如此让人遗憾。
他说的很慢。陈医生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出了病房。
他不敢再听。
周弘陪童丹试完婚纱回来之后,整个人一直有些恍惚。
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那个人被人那样对待的场景。
助理给他调查的关于李飒予失去的那十年,他熬夜看完了。
以为看完了自己就能够得到安慰,可是,只换来他无法忽视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