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冒雨溜出去找。再说,一个大活人不见,燕家的人怎么会第二天才派人出去找?难道这事还有什么隐情么?
这想法像一道利箭,瞬间贯穿了叶珏的心,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太太!”
卢香与已经走到门口,心惊胆战地回头看着她。
叶琬紧紧盯着她,乌黑的瞳仁中射出尖锐的光。她说:“你老实告诉我,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卢香与勉强笑说:“你这孩子,突然发什么疯?你妹妹,她是追你养的兔子,一个人去了山里……”
一样的故事。
叶琬摇头:“她胆小,不会一个人冒雨去山里的。”
卢香与回到她床边坐下,她的双眉微微下垂,让她看起来有股慈悲的味道。她像绕开尖刺采摘花朵一般,小心而温柔地说:“人的事,谁又说得准?像老爷不喜欢吃辣的人,上个月不知怎地,连着三天突然逼着于婶给他做几个火辣辣、烫舌头的菜。又像纪来,这样不用功的人,偶尔也会看书奋进……”
“妈!”燕纪来羞愤打岔,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
卢香与冲他微微一笑,又转向叶琬说:“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变幻莫测。珏儿大概是知道你爱那只兔子,怕你生气,所以偶尔大胆了一回,谁知……唉,这事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现在,安心养病最重要。”
她讲得似乎合情合理,叶琬被她扶着重新躺好。就这么片刻功夫,被窝就湿冷一片。她知道:那是她刚出的一身冷汗。
“太太……”
“好了,”卢香与替她掖好被角,慈爱地笑说:“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来谈这事。”
她见叶琬额头的巾子掉在被子上,拿起来一摸,已经温吞了。她让燕纪来去外面挑一桶泉水进来。燕纪来飞奔而去,又飞奔而来,将一桶泉水放在母亲脚下。
卢香与将巾子在水中浸湿、绞干,一手撩开叶琬的流海。叶琬额上的刀伤,湿湿的,泛出樱桃色。卢香与的手不由停了一下,才将冰凉的湿巾敷上去。
叶琬眼中的光芒少了锐角,釉彩般亮得模模糊糊,看来体温又上去了。
卢香与摸着她的脸说:“你这孩子,就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凡事到你心里,周周转转,一件变出十件来。你又好强,不肯和人商量。平时我想疼你,也怕伤了你自尊,不敢过于近你。其实老爷把你领进门,你就和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这次你病好后,心里想什么,不必顾忌,大可告诉我。我便不能解决,给你疏导一下也是好的。”
叶琬迷惑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些感动。她很少有机会感受到这类慈母般的关怀。以前叶太太对她就像个客人,不如她待叶珏,是个纯粹的母亲。鹿萦红虽待她不错,但她对人的那种亲热和友好,毛毛糙糙,近乎亲狎,且随时变化,让她不敢消受。
叶琬不禁回了卢香与一个笑容。
卢香与又替她理理鬓脚,笑说:“琬儿,有件事本想等你大些再跟你说,但我想了下,现在告诉你也不妨。”
“什么?”
“你燕伯伯这么喜欢你,却不收你作干女儿,你知道是为什么?”叶琬微微摇头。“那是因为女儿终归要嫁出去的,他舍不得你,想等你大了,嫁到燕家作他儿媳妇,一辈子守在这儿呢。”
叶琬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像雨后刚生出的一条霓虹。
卢香与掩嘴而笑:“好了,我可把大小姐哄得开心了。”
燕纪来从不见他母亲和叶琬这样和睦,看得他心花怒放。卢香与那几句话也不知真假,如果是真,那叶琬将来嫁他的可能性极大。
一屋子阴惨惨的气氛,突然消散了不少,好像严冬腊月中颤抖的枯枝上系了假花朵朵。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钥匙开房门的声音。声音过于清晰,让这屋里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叶琬姐妹住的是西厢房一楼靠里第二间,再里面是一间类似仓库的小间,平时没人进去。
叶琬隔着墙,听到朴秀姑的声音,嗡嗡的:“响铃姐姐,我记得在这里放着的。”
“不是这只,是只没有脚的圆形瓷缸,里面画着山河地理图的。老爷走之前就吩咐说拿这个放到荣禄堂上,让新买的两只金钱龟在里面爬,好看。”
“他老人家走之前说的,你现在才想起来。姐姐,你现在也糊涂了。”接着,朴秀姑似乎被响铃打了一下,她俩个又笑又叫,在隔壁房里跑来跑去。
叶琬的床贴墙摆着,床似乎也震动起来。
卢香与含笑埋怨:“这些丫头,真不像话。纪来,你去……”
朴秀姑这时找到了那只瓷缸,隔壁一下安静了。
响铃说:“你把那块布拿来,我擦干净了,我们一起抬过去。”“我抬不动,你找别人帮忙吧。”“布给我,懒不死你个小鬼……你又怎么了?”
“唉,”朴秀姑的声音忽然变得哀伤而低沉,但仍可以听到,她说,“响铃姐姐,我这几天,老是梦到珏姑娘。你说:她会不会死得不甘心,来找我索命?”
“呸,又不是你害死她的,她找你索什么命?”
“话不是这样说。舅爹要吃那只兔子时,我既没阻止,也没及时告诉她。后来我又怂恿她向舅爹兴师问罪。要不是我,舅爹也不会打她,带她去后山……我觉得我逃不了干系。”
“呸呸呸,你爱拿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随你,不过当着人,你可别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