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觉得没了面子,怒火中烧的张缥便大声叫道:“你不过是个教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她刚说到这里,嫡女圈中发出一阵低笑声。张锦回过头来,好心地提醒道:“阿缥,袁郎可是建康袁氏的嫡子……他来当教习,是迷上了我张氏特制的美酒!”他当教习,要的不是财帛,只是美酒!
声音一落,张缥一张涨红的脸,便迅速地转青。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教习,很快便红了眼圈。不等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袁教习已挥了挥衣袖,淡淡说道:“罢了,坐下吧。”
“是,是。”
袁教习转过头来,看向张绮。
站在他面前的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可那眉眼间,却太过娴静。竟似刚才这一幕,对她来说宛如春风拂过……不管是张缥的发作,还是他的身份!这份从容镇定,竟是比她所有的姐妹都要出色!
自魏晋以来,风度已比才华重要。魏晋初期有几个名士,既长相丑陋,又才华不显,出身吧,虽然出身名门,也不过是庶子偏支。可他们仅凭着风度出众,便能够成为一代名士。
眼前这个身份尴尬的小姑,居然也有如此风度,实是难能……如果张氏舍得放下成见,把她当嫡女培养,未必不会出一个名谢道蕴那样的fēng_liú人物!然后再把她嫁给一个寒门出来的高官做正妻,亦会成为一桩美谈。
可惜了,张氏怕是没有那个心胸和眼光。
第十六章
安逸
第二更
##
张绮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几走回。
看着她走来,众庶女虽然不敢发作,却也一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一堂课很快便结束了。
此时,上午的课业已经结束,下午是众女的自由活动时间,要在家练习书画绣功,不必来学堂。
看到袁教习终于走了,张缥与另外三个庶女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快步朝着一侧树林走去。
当张绮走过一条林荫道时,四女突然钻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过路。
张绮抬起头来。
对上这四个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的小姑,张绮安静地退后半步,然后向她们福了福。
不等众女发作,张绮已清清脆脆地说道:“姐姐们可是为了刚才之事而来?”声音一出,张缥怒道:“原来你还是个有眼睛的啊?”都看到了,竟然不装着绊倒,让自己等人乐上一乐?
张绮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得宛如春光在流动的眸子,宁澈地看着四女,然后,再一次,在她们开口之前,轻轻柔柔地说道:“四位姐姐,袁教习深得府中各位叔伯地尊重……现在姐姐们与我在一起,若是有心人往袁教习那里一说,教习说不定就恼了,他一恼,叔伯们就会知道的。
若是因这等小事,因阿绮这个不起眼的人,伤了姐姐们与各房叔伯的感情,那阿绮真是罪过大了。”
她的声音宛如春水,清秀的脸上,也满是温柔和诚挚,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四个少女被她说得一怔,同时看向张缥。
张缥咬了咬唇。
她想起了刚才袁教习在学堂上,瞟向自己的目光。那眼神是如此高高在上,如此轻蔑。
想着想着,张缥恨恨地瞪了张绮一眼,咬唇道:“你老实一些。”说罢,她转身便冲了出去,另外三个少女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张绮笑了笑,她捧着文房四宝,继续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回到房中,张绮继续刺绣。阿绿忙活了一阵后,坐在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张绮聊起天来,“阿绮,你知道吗?五姑子房里的阿秀,今天脸都被打肿了,阿云更是被打得起不了塌。”阿绿嘀咕道:“五姑子只是心情不好,便这般发作下面的人。”
低着头的张绮,用贝齿咬断绣线,头也不回地点头说道:“恩。所以比起她们来,你跟的主子虽然地位差了点,吃用少了点,可那日子过得舒心,是也不是?”她眼睛眯成月牙儿地笑道:“每次你一听到各房姑子的事,都会来这么一句。我都听烦了。”
阿绿不满了,她重重一哼,把脸扭过去说道:“我这是在夸赞你人好,你别不识相。”
张绮笑眯眯地点头道:“好,我识相,我识相,你继续夸!”
“没了!”
“真没了?”
“哼!”
“既然真没了,那你讲讲别的,如府里的郎主和夫人们都发生了什么事。”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草地上,主仆两人清脆娇嫩的声音混合在春风中,是如此的安逸。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今天上午学的是玄学和诗赋。
这是属于丈夫们的课业,张氏给姑子们开这门课,只是让她们听得懂,并学会欣赏。当然,要是她们学了,能做得出精彩的诗赋,能辩得清深奥的玄理,家族更是喜欢的。
如张氏这样的大家族,特别注重传承,注重从里到外的学识修养。各大贵族之家,身份低贱的婢仆都要识几个字,若是有客人到来时,有婢仆能说出很有修养的话,甚至连作得出一句诗来,那主人会感到大有面子,而那婢仆,不但会被奖赏,说不定还能跟着主人姓,成为主人的义子或义女。义子和义女虽然不能一下子改变他们低贱的地位,但至少,能高出同等身份的婢仆一个头。而随着年深日久,他们的后代若是有了极出息的,说不定还可以冒充主人的血脉,说自己也是大氏族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