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斥责一番,又似想起什么般,意有所指看向薛沉璧,嗓音婉转如三月的早莺,妩媚又端庄:“玉姑姑,你说本宫的话是也不是?”
薛沉璧置好铜兽香炉的手微微一顿,看着面前缓缓升腾的缭绕烟雾正要答话,却听容庭道:“此事无关她们,本宫与你谈话向来不让人随身侍奉,她们也是奉了本宫的命令,并不是消怠。”
姜鸢面上立即浮起一丝怏怏不快,表兄不曾替什么人说过话,她一个失策被纪瑞玉听去了秘密拿捏住了把柄也就罢了,本想将一劳永逸堵住她的嘴,不料她竟死里逃生活着回来,甚至开口能言。她谋划许久终将容庭身边的红颜知己一一清理尽,她也知晓容庭对待纪瑞玉总有些不同,于是拼了命也要将瑞玉暗中弄走,稳稳拿下含玉宫正妃之位,如今计策还需从头再行清算,处置纪瑞玉绝不能马虎,将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姜鸢只沉思一瞬,片刻又是一副高洁贵雅的神情,掩口轻笑:“听闻玉姑姑沏得一手好茶,不知今日本宫可有这个福气见识见识玉姑姑的手艺?”
这是暗中杀人灭口不成,执意在人前羞辱她,果然是小姑娘的手段,一计不成反生一计,非将眼中钉死死压制住方可罢休。
薛沉璧并非固执清高之人,且她是含玉宫和太后的人,姜鸢被妒火烧红了眼不顾她身后站着的是谁羞辱她在前,纵使她出身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陛下也不能容忍他们长公主府一家独大,只怕此刻秋闱事毕,容熙早在谋划该如何惩处目无尊上的姜复,自有人替她主持公道。更何况瑞玉性子一向隐忍贤淑,她此刻沉不住气露出端倪,定会令姜鸢和容庭心中生疑。
薛沉璧放下手中香匣,正欲去茶房沏茶,容庭却平平淡淡道:“瑞玉死里逃生逃出来,身子尚未痊愈不宜操劳。何况沏茶这种事且令宫女去做便是,瑞玉乃太后侄女本就不应做此等粗活。”
容庭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被旁人羞辱,屈身做些宫女的粗活,是个人都瞧不下去。
姜鸢不曾料到自己早已被容庭当做“旁人”,见他忽然出声阻止险些崩不住面皮。印象中的容庭虽然对纪瑞玉谦和有礼但举止间依稀可辨出几分疏远,亦不会为她心乱如麻。可今日几次三番为瑞玉辩解,姜鸢觉得似乎事态已隐隐超出了她意料之中的那样。
姜鸢顾不上太多,恐再横生枝节,容庭甚至连自己引荐来的人都不能见他一面,她权衡再三知此事拖延不得,遂抚掌几下朗声唤:“你且进来拜见殿下!”
薛沉璧退至一旁,做足了隔岸观火姿态,以姜鸢的神情来看,带来的人身份绝不简单,甚至可能就是薛府上的人。
方才外头那个头发梳的甚是光溜溜的嬷嬷再度掀开厚重的垂帘,含玉宫里平白吹来一股寒风,宫内甬道两侧燃起的枝形宫灯几番晃动摇曳。待那趾高气扬恨不得拿鼻孔敲瞧人的嬷嬷眼疾手快放下用以遮挡风寒的垂帘,灯火才渐渐稳住。
嬷嬷生的膀大腰圆,庞大身形挡住她身后跟着的人。从那随从之人精致俏丽的螺髻上薛沉璧知晓来人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兴许还不曾及笄。
嬷嬷神气十足,得了主子命令将人完好无缺带进来自觉底气充足,急于邀功于是面色颇为谄媚,双膝跪地毫不含糊磕了一个响亮的头道:“郡主,奴婢将人带进来了。”
身后许久不见行礼之声,那面相颇为凶恶的嬷嬷皱眉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畏畏缩缩的小丫头,斥骂道:“果真是外头不知礼节的乡野丫头,见了我们郡主……和二殿下这等人中龙凤也不行礼,真当你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家小姐?”
这恶奴口中好生不干净,整日前前后后跟在姜鸢身边保不准是个长公主府的奶娘,虽是奴仆却被长公主尊敬,故而才这般肆无忌惮。薛沉璧听过不少长公主府的奴人走在大街上甚至比寻常富贵人家还要令人忌惮不敢招惹,只因长公主性格跋扈极爱护短,对待手下的奴仆也是如此,奴仆个个俱是不好惹,放在肃京小富人家都能当成半个主子被奉承着,喜怒无常,性格暴戾,无怪乎这嬷嬷会出言不逊。
☆、第二十章
薛沉璧长叹了一口气,别的不算什么,长公主府的家奴脾性不好,相互之间也颇爱争强好胜斗个你死我活,他们私下互相倾轧倒是不要紧,全便宜外头的说书人当做是笑话冷眼瞧着,只是可怜被她无端端迁怒的小姑娘了。
薛沉璧方将目光移到那小丫头身上,浑身犹如被惊雷劈中,愣怔半晌,脑壳连着心头被数九寒冬的冰水和酷夏暑热里的热水反复浇灌,整个人讷讷震惊不已再发一言。
小丫头身形有些偏瘦,却不显病态依旧被人照料得极好,双眼有些微红浮肿,似乎是哭过,螺髻上的璎珞受惊似的不断抖动,被嬷嬷恶言恶语相向,脸上登时慌乱惊惧不已,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才不损贵人贵颜。
含玉宫自纪皇后死后曾经过修葺一番,匠师依着容庭喜好已经撤去不少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前朝贵物,余下的皆是不显山露水的珍品,譬如梅花瓶仕女图诸如此类,大半的淫.奢已被抹去,只剩下雅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