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颇嫌弃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心道如今京城里住的达官贵人海了去了也没见有这么称呼的,寻常都是加上姓氏唤一声“大人”抑或是敬称对方官职。小厮头一次遇到这种穿着这般暴露不知礼且一大早就没好气上门要人的粗人,还口口声声的“老子”,真是粗野!
小厮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们大人不见你!”语罢就要关门谢客,然而小厮实在是低估了横肉男子的力气,横肉男子一只手将朱红的门用力一撑,一只手猛地拧住小厮的衣领只微微一捏,那衣领登时便成了松垮的破布,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颈间。
男子对着小厮的脸猛哈了一口粗气,眼睛瞪如铜铃一般大小抬高了嗓音怒喝:“叫你们家老爷出来,不然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小厮被男子使力扔在地上,瞪大眼睛迷茫地看了男子半晌,而后双手揪着衣领屁滚尿流就往府里跑,连门也忘了关,一边撒丫子狂跑一边呼号:“杀人啦!杀人啦!”
薛沉璧本来睡得正踏实,却被屋外一阵骚动声弄醒。她自重生以来便睡眠浅了许多,寻常风吹草动也能叫她一个时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想来是上辈子被姜鸢反复折磨后落下的病根子。她睁开眼蹙眉看问一旁侍立的凝露,凝露是凝香的姐姐,是薛沉璧娘亲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而凝香则是娘亲特意指到她房里照顾她同她作伴的。如今她的身体死了,凝香也就被她遣回了娘亲房里。上辈子的凝香拼死掩护她连夜逃出薛府,而凝香她自己却跟着薛家人在行刑台上一起去了,死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有,薛沉璧上辈子对凝香算不上多亲厚,却不料她那样忠心耿耿,被姜鸢关在黑屋子里虐待数日还奄奄一息求着姜鸢放过薛怀放过薛府。薛沉璧前世亏欠凝香良多只想着这辈子能够尽自己一切努力好好补偿她。
凝露靠在床边见薛沉璧醒来欲扶她起床,而薛沉璧的眸子却幽幽定在她脸上,那目光幽远绵长似透过她看过了万水千山,轮转世事无常,人生苦短,中间夹杂的情绪复杂难懂,凝露看了却莫名觉得悲凉,薛沉璧目光悠悠流转最后又凝于一处,看着凝香道:“外头这般吵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渣渣即将出现……
☆、第十四章 安和纪事(一)
凝露也将醒未久,只听见府中尤其吵闹,发生了什么亦是不知。
薛府并不奢美宽阔,薛怀做个四品小官也没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容熙的恩准开辟新府。但容熙对薛怀倒是“关怀备至”,从专门在暗中监察百官的京都卫处得知薛怀无处可住,当下就喟叹不已,叹一介新科状元乃国之栋梁怎可风餐露宿,便令左右引薛怀去往先帝在世时曾经在京城置下的一处行宫。
说是行宫反而太过夸夸其谈,待薛怀去瞧了才知只是一座寻常别苑。白墙黛瓦,玉阁小亭,荷花池里菡萏开得正浓,院中杨柳依依,既不会太过铺张也不会寒酸,住下很是合适。然而在听闻这雅致小苑乃是先帝在京城里的行宫之后,薛怀身子一晃差点跪下,京都卫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薛怀,半蒙着黑布的脸上一双锐利眼睛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陛下对大人可真是青眼有加,薛大人可要记住这恩宠……”
薛府建在先帝别苑的旧址上,因此占地也就小。前院里的那一番闹腾声音已是不小,传到薛沉璧娘亲房中时也毫无阻碍,薛沉璧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凝露的服侍下起了床,凝露一一服侍她漱口,洗脸和净手,最后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薛沉璧娘亲的这块铜镜是她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也算是辛兰唯一像样的东西。平滑如水的镜面上完好无缺,就是连一丝划痕也没有。铜镜四周用玉镶嵌,一碰便触手生温,听说还是大魏那边流过来的物什。
大魏的奇珍异宝极多,薛沉璧上辈子还是丞相府小姐的时候就见过几匹大魏织娘制出的大魏绫罗。那绫罗通体发红,中间以压绣之法绣入各式金花,轻轻抖开就仿佛有零星星宿之光自绫罗上飘落下来,滚落一地的细碎珠玑。大魏使臣甫将其拿出来就惊艳了大周诸人。那轻薄的一层纱罗远远瞧过去就像是一团柔媚朦胧的烟雾,穿于身上行走在夜里还能散出点点斑斑的珠光。当时大魏使臣在宫宴上进献了此宝,那场宫宴的用意是为了恭贺南安侯历尽千辛万苦终寻回失散多年的独女南阳公主。一身公主华服的姜鸢承了此绫罗,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绫罗滑凉的织面,织面金光隐隐,似有簌簌珠光自她指尖沁出,那沁出的珠光又渐渐散入金红绫罗中衬得姜鸢的手腕洁白细腻如玉。
料想这铜镜也是添进去了什么稀罕东西才这般崭新如初,薛沉璧望着镜里久违的娘亲面容,伸出手隔着一层冰凉的镜面细细抚摸镜中人素白秀雅的脸庞,眷恋地回忆起娘亲过往的音容笑貌,顿觉时光荏苒。她对身后凝露道:“梳个寻常发髻就好,天热,太繁复了容易出汗。”
凝露把薛沉璧的发丝挽上去,手在盛放首饰的小匣中游移半晌选中了一支兰花簪,凝香拈了发簪抿唇对薛沉璧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