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白瓷盌盏,对着她遥遥举杯,而后轻抿了一口酒。
谢同君怔了下,看他还看着这边,赶紧把牛肉咽了,手忙脚乱的端起酒喝了一口。
刘襄王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转过头去,没再看这边一眼。谢同君好奇的看着刘襄王,想到他竟然能从长平逃出来,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刘襄王还真是不简单。”
张偕浅浅一笑:“他身边有徐帝派遣的一万大军监视着,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到槐县的?”
谢同君一怔,猛地缓过神来,不可置信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徐帝怎么可能会放他出平城?”
张偕微笑:“稍安勿躁。”
他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了董云的声音:“堂兄不是在长平享受灭家仇人给你的荣华富贵么?如今怎么舍得出平城了?”
这话说的字字诛心,桓如意却毫无异色,解释道:“将军想必也知道,如意自小生而不足,汤药不断,那时便有大夫批命,说我此生活不过二十五岁,前些日子,如意病发,御医刘壶诊治出我不过再有两年寿辰,因此向陛下陈情,愿到先父封地静养身体,了此残生。”
他这话一出,举座皆惊,虽然桓如意此人众人皆有耳闻,但如今还是有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私底下小声讨论着什么。
“既然舍不得你父王的封地,当年为何要认贼为主?”董云却丝毫没动容,看他的目光反而越来越冷,隐隐带着一丝蔑视。
“家父当年因莫须有之罪举家被诛,唯我因命数原因苟延残喘,被徐帝当做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幌子,心里怎能不恨?可我必须要忍……当年入京,不过是想伺机报仇,没料后来听说将军幸存,于是便求助窦家,帮助将军改名换姓,入学黉学……”他说着说着,突然猛地咳了起来,唇间沁出丝丝血迹,那两个小童吓的眼泪直流,想要说话,却因桓如意的制止而生生顿住,只能跪坐在一边,不住的小声抽噎着,无端的让人揪心起来。
桓如意缓了口气,继续道:“自我入长平,徐帝其实从未相信过我,他派遣的那一万精兵,明面上是为彰显大度护我性命,其实是为监视利用我诛除逆党,我自知时日无多,便苦心经营,终将那一万精兵纳入麾下,本想继续潜伏,伺机杀掉徐帝,可他身边守的太严,再加上忽然病入膏肓,只能趁着还没死透,使计出城,将这一万精兵交与将军,望将军振兴桓氏,为我桓家报仇雪恨……”
他脸色平和,但攥住盌盏的十指却隐隐发抖,彰显他此刻心里的愤懑与恨意,只听“噼啪”一声,那瓷白盌盏猛地碎裂,一串血珠子从裂缝间倾洒而出,看起来触目惊心。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敛声屏气,紧张的看着他,气氛沉闷而压抑,空气里像拉着一根被紧绷的弦。
桓如意却顾不得手上伤口,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坐在席上不住的喘气,那两个小童又是喂水又是喂药,绿蚁还忍不住边抽噎着哭泣边念叨:“不止如此,年前将军行刺徐帝,若非我家公子暗中襄助,将军又怎么可能逃出长平?如今我家公子落魄了,将军却如此不近人情……”
他说到后来,气势弱了很多,害怕的扫了一眼董云,还是鼓起勇气抖抖索索的把话说完了。
“你既然如此为我着想,那为何早不告诉我,反而招致我的恨意,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到底是何居心?”董云怔了下,随即面色剧变,又惊又怒的看着桓如意。
“我身边都是徐帝的人,跟少主太过亲近未免暴露少主身份,如今死而将至,不想桓氏因我蒙羞,故而说出苦衷,希望少主他日荣登大宝,保我桓氏子孙名声清誉。”桓如意声音虽轻,但一言一语入情入理,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说到最后,这位从始至终都淡静从容的高贵公子,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整个身子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摇摇欲坠。
这是谢同君平生第一次看见男人情绪崩溃,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虽然知道这人实在做戏,还是忍不住揪紧了一颗心。
董云自知被人算计,早已气的双眼猩红,粗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看看下面,众人也都是一副震惊哀恸的模样,明显已经被他的话激起了满腔悲情。这些人里,不乏有被徐帝暴/政害死亲人者,此情此景,被他一感染,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宽慰起桓如意,直夸他心有沟壑,意志坚韧,大公无私。
“你!你们!”看着那些哭哭啼啼、满心随桓如意转的人,董云满腔都是怒火,可他还没发怒,身边陈容忽的一把将他按下,低声道:“少主息怒,如今理都在刘襄王那边,如果少主此时处罚那些人,他们定会说少主恩将仇报,容不得宗族兄弟,少主息怒,息怒。”
“那你说,我该如何?”董云双拳紧握,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刘襄王时日无多,少主何必跟他争这口气?”陈容淡淡一笑:“少主此刻应该表现的大度些,大大的奖赏他表示感恩之心才是。”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董云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忍怒道:“诸位稍安毋躁,刘襄王救本将军有恩,本将军自会将他安全送到凉州,遍访天下名医为他寻药治疾。”
“多谢将军好意。”桓如意挣扎着站起身,朝着董云深深一揖,面带悲色,轻声道:“如意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早已遍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