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秋未秋,一阵冷风吹进殿内,将韩姬那微微泛起涟漪的心也吹平了。她本是失去了一切的人,此刻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再掀起她心里的涟漪呢?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已经离去,无论她是否是因为与谢同君相似的样貌而招来此等横祸,似乎都已不再重要,多拖一个人下水,只会阻碍桓军脱困的计划。她只需要好好的扮演着桓缺心里的那个人,等待着最佳时机一雪杀夫之仇。
韩姬狠狠握紧双拳,扬起一抹倨傲而冷淡的笑意,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是陛下的宠姬,而她不过一介臣子之妻,我想打她,需要什么理由?”
“你自然不需要理由,上位者想杀我们这些臣子,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我们又能如何?不过说到底,你只知是个妾而已,你该期望自己不会有失宠的那一天。”陈容意味深长的目光越过韩姬,死死盯视着她身后的桓缺。
桓缺这会儿喝了药,早已经心情大定,不再似先才那般暴躁易怒,因此只是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披着外袍坐到龙榻上,懒洋洋的说道:“刘公方才想宣读的圣旨是什么内容,还是一鼓作气说完吧,免得某些人夜长梦多。”
“诺。”刘祜由内侍扶着艰难地站起身来,打开手中玄色卷轴,朗声道:“元康二十四年春三月癸丑,大晋元皇帝诏曰:‘朕年老体衰,力有不逮,竖党横行,朝堂动乱。或一朝风雨,大厦倾覆,桓氏后人,有堪当帝位者,不得悖逆人伦,诛杀同姓宗族。’”
念完遗诏,刘祜已是满头大汗,他大大的喘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这份遗诏,只要是桓氏子孙,皆不得违背,否则百年之后,有何颜面面对桓氏先祖?今日在座诸位,必须时时监督桓氏子孙,万不得纵容他们做出诛杀手足宗亲之事。”
“诺。”众臣纷纷伏地,朗声答应。
刘祜看向懒洋洋坐在皇榻上的桓缺,将先帝遗旨奉上掌心,恭敬地跪下开口:“请陛下接旨。”
“拿过来吧。”桓缺朝身后的内侍挥了挥袖子,示意他接过遗诏。
“请陛下接旨。”刘祜避开内侍的手,仍是恭敬的跪着。
“放肆!”桓缺猛地瞪大眼睛,愤怒的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朕跪下接旨不成?你真以为你当过几年帝师就了不得了么?刘祜!你老了,老了就该服老……这天下是朕的,朕要怎么做,已经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了!”
“陛下。”刘祜忽然抬头,一双眼睛精光四绽,他直视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声音平淡的开口:“陛下说的没错,臣老了。可臣对桓氏的一片江山却是忠心耿耿,臣老了,可臣身后的士族们依旧蓬勃兴旺,在陛下年轻气盛,将要做错事情的时候,仍旧能够搀陛下一把。”
“搀我一把?哈哈哈!你说你要搀我一把?”桓缺忽然嚣张的大笑起来,他强撑着不适的身体从皇榻上站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垂垂老矣的刘祜,自信而倨傲的开口:“朕既然能把这江山打下来,就一定能把它坐稳!若是有些人借着想要搀我一把的名义实扶助他人上位的勾当,朕便告诉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有在我桓缺的手里,桓氏的江山才能世世代代,昌盛荣华!”
“既然如此,臣言尽于此。”刘祜失望的垂下眼睛,将那一卷圣旨收入袖中,他拂开身后欲要扶他的内侍,缓慢而沉重的往殿外走去,一路拒绝了士族和朝臣的搀扶,走到桓陵身边时,这位像是忽然老了几岁的老人忽然停下了步子,疲倦地问道:“陵儿,我问你,以德报怨,何如?”
桓陵揖首为礼,恭敬的答道:“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陵虽不才,愿效圣人之行,虽不能尽善尽美,惟愿不负初心尔。”
“好,你不错,不错。”刘祜浑浊的眼底忽然泛起泪花,他极快的眨了下眼,对着身后长叹道:“仲行啊,咱俩好久没聚聚了,上次见面,已经是十二年前了吧?不知你可还愿陪我这老家伙喝一盌酒?我怕再不开口相邀,便等不到下次了!”
“长乐郡王相邀,琯怎敢不应?”一位六十上下头发花白的老者从众人之中越步而出,贴心的搀扶着刘祜的手臂,感慨道:“新帝当政,咱们这帮老家伙们也是该退下来啦!今日晚辈便陪着长乐郡王抵足相谈,不醉不归,如何?”
“这人是谁?”谢同君好奇的贴近张偕,小声询问。
张偕看着烛光下的剪影遥遥离开,轻轻舒了口气:“这位乃是先帝幼时的同学,之后曾位列三公之一的大司马崔琯。”
☆、感动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谢同君紧盯着前面,一副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张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能让长乐郡王时隔十数年还念念不忘,本就是一种过人之处了。”
这边两人在窃窃私语,那边桓缺却也在细细观察着谢同君。从他重生以来,一直到现在,面前的女子怎么也无法与记忆里那个笑容张扬美丽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记得上辈子初见谢姬之时,她才刚刚从张家逃婚出来,明明生性怯懦胆小,却又敢于为自己所爱一再争取。他招兵买马,途经长留,本是因为她貌美而将她带在身边,后来却渐渐倾心于她。谢姬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性格,都是在他的纵容和引导之下养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