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例外,先皇将她当男儿养,她自是对这开疆扩土的皇朝野心了如指掌,只是,几代先皇的努力,尚且未能在明面上见成效,这江山一统的大业,岂又是在她姐弟二人这里,便能一蹴而就的?不由得叹息:
“蚩奴,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大曦的天下,也要一步步地打,哪能急就而成?”
“阿姐教训得是,朕省得。今日只问阿姐,意下如何?”皇帝复又看向她,顺着她的意,却又陡然急转,重提今日来的初衷。
先是母后的托梦,再是祖宗们的夙愿,于私,圆满了她的女儿梦,于公,契合了夜氏的雄图业,她还有不答应的理由么?
此刻,夜云熙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说服了,她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脑中悠悠地转,思量着如何应答,又顺口问了一句:
“北辰那边,陛下准备如何应付?”
“修书北辰,西凌人辱我公主,公主……无颜再嫁,我曦朝自愿退婚,一百零八车嫁妆陪奁作致歉之礼,赠与北辰。国书直接递与至今仍滞留南关城的萧国公,并设法知会皇后萧氏。”
“真是好计策……若是今日沈太傅在此,也必定会赞陛下的。”夜云熙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索性拊手清笑。西凌人折辱,公主无颜再嫁,多么堂皇的理由;知会萧皇后,北辰萧家出手,皇甫熠阳必定会被掣肘。只要北辰大军不会马上杀来,后续的事,慢慢再说,一切都好说。
笑意未褪,心中便硬生生地蹦出一个好主意,遂带着那丝未褪尽的清冷残笑,沉沉说来:
“陛下说得对,我确实无颜再嫁了,我已经是有夫婿之人,就在半月前,六月二十六,西凌大王子赫连勋,当着数万西凌铁骑的面,娶了我做王子妃。草原天地,人神共证。如今,夫婿身亡,若尊南曦礼,王子妃岂有改嫁之理,我自当守寡终身;若从西凌俗,我只能从其父子兄弟。所以,休要让我再嫁与他人!”
她说得带些快意,她要做个从一而终的贞节公主,谁还敢拦她不成?哪知皇帝听后,不怒反笑,顺着她的心意,马上就又有了主张:
“是吗,那皇姐就随朕,不日回京,于京中择一清净之地,筑公主府而居,朕会派重兵护卫,让皇姐安心静养。至于凤玄墨,皇姐蛰居曦京,他自然会……放心的。”
皇帝说完,起身站立,朝她施施然行了一礼,敛袖转身,出门而去。高大全见状,慌忙跟了上去。夜云熙看着那出门的身影,一把抓起几上玉盏,举手想掷,又银牙一咬,想要忍住,可忍了一瞬,终是“叮”地一声碎响,将那玉盏摔碎在门框上。
第二卷 行路难 第九十一章青鸾为探看
西北的天空,湛蓝澄清,偶有几朵洁白的云悠游飘过。若不去看脚下的车水马龙,只仰头看天,或是天边的无垠黄沙,仿佛是一片亘古不变的静谧。荒凉,但亦让人觉得安详。
说来也怪,栖凤城天门关,虽是曦朝西北第一关防,盔甲重兵,日夜把守,却有处供百姓自由上下的城头。每天,都有许多人登上这里眺望,或是目送那些出关远去,渐渐消失的背影,或者,在那荒凉天际线上渐显的黑点中,希冀辨认出一些熟悉的身形,父兄?夫婿?亦或是迟迟不归的情郎?
此刻,的大侍女,青鸾姑娘便立在此处城头上,在眺望了半响蓝天黄沙之后,终是不耐众人的无心推攘,悻悻地收起视线,挤出人群,拾阶而下,一头扎进城头下的喧嚣。
虽有战事,却未禁边防。军事不妨民生,如遇战事,亦不杀黄金路上过往的商旅,不杀手无寸铁之百姓。这是摄政之初,与北辰、西凌定下的黄金路盟约。是故此刻的栖凤城,仍是一派边境繁华。那些关外来的马匹与药材,要出关的瓷器与丝绸,仍是挤挤攘攘地在城门洞下过往。
这看似平和的景象,却让青鸾开始有些莫名忧心了。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天地欲变色,万物齐噤声。已经七日了,从公主交代她这个棘手差事,并日日撵她出门探看起。公主那是为难她,北辰人何时来?凤家军何时归?西凌王死没死?她一小小侍女,如何探看得见这些隐在权力顶峰、远在千里之外的讯息?
然而,她却不惧,也不忧,日日跑到这栖凤城最高处,跟着那些大娘闺女们一起踮脚眺望。她明白公主的意思,如果这些隐秘军机,她都能在城头巷尾探见端倪了,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这七日,未见任何端倪,却也可能……大事不妙了。因为,没有消息,便是坏消息。六七日前便该归来的裴炎裴大人,至今未归;三日一报的凤家军战报,至今已经九日未报;北辰人也似乎忘了这个滞留在天门关待嫁的曦朝公主,倒是听从南关城过来的商旅们说,公主搁置在南关城里的一百零八车陪奁嫁妆,一夜间不翼而飞,据说是给神通的香雪海马贼劫了,恼得南关城的守军与八千北辰禁卫,一头扎进香雪海里,撒腿千里追踪。
她将这唯一沾点干系的动静说与公主听,公主却一副不屑神色,得出一个无关痛痒的结论:看吧,财比人,更重要。
多数时候,连这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没有,只能冲着公主摇摇头,公主反倒一片好心情,热情地让她尝几口紫衣新学做的西北吃食,那光景,似乎不是遭陛下囚禁,倒像是往昔曦宫的日常日子。她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