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轻叹一声:
“看你这样子,是非得要认真跟我算的清清楚楚了。”
他瞄了眼桌上银票,敛下心中失落,又对方青梅道:
“陈凤章的亲事既然定下来,娶韩家小姐是一定了。你已经把我休了,如今还瞒着陈大人陈夫人。现在连傍身的资财也都散了出去。方大小姐,如今陈家你不能靠,周家你又不愿来,身边又无长物。你告诉我,将来是不是打算喝西北风过活去?”
方青梅认真说道:
“这阵子我已经想好了。周渐梅,我决定将来跟着李涵珍先生去行医。”
“……”
周寒听了顿时愣住。
近来李涵珍大徒弟因为守孝不能出门,方青梅打第一回被请去帮忙之后,便开了头,隔三差五便被李涵珍请过去,一个月来没有十回,也有四五回了。起初他颇为不满,方青梅每次都累得神色倦怠,有时甚至浑身血腥气的回来。但是方青梅自己乐意去,又说是为了多看看学学方便照顾他,他也就勉强没说什么,放任着她去了。
可是现在,听方青梅说的意思,是想将来去行医谋生?
他忍了忍,仍是不动声色:
“方青梅,你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吧?就算你想要做个大夫,只怕旁人也未必信得过你。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对着那些血肉模糊,就算你不心疼自己,难道将来你的夫君就不会心疼你吗?”
且不提挣多少银子是否能糊口的问题。行医谋生,若是像普通的大夫,平时坐着诊诊脉开开方子也就罢了;现如今跟着李涵珍,可是天天在别人身上动刀动针,天天对着一滩血肉模糊,有时候病患若达不到预期治疗效果,难保不会惹一身麻烦来。
更何况给人开刀的活计,每次虽短短半个时辰,却极其耗费心神眼力,一回折腾下来比真刀实枪的打仗还要紧张。这个月以来,周寒看她为自己如此辛劳,又跑来跑去为人操劳,心里早已十分不舍,谁知她却倒十分舍得折腾自己!
方青梅没听出周寒语气中的异样,朗声笑道: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将来再嫁人什么的,我现在想都不想这回事了。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女子行医确实多有不便,我这几回出去,也都是穿着男装的。不过李先生说,其实有许多妇人摔伤了骨头也想开刀医治的,无奈碍于男女之防不便于找他治病。李先生很赞赏我的想法,说我若能从他学医,将来或者可以专门设一家医局为女子治伤,成为第一个可以为人开刀的女大夫。李先生说,说不定我将来还会名留青史呢,‘一代女医方青梅’,哈哈哈!”
又是李先生说。
周寒一时忍不住,轻轻冷笑一声,道:
“我虽然早知道这位李先生能说,却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说。”
这大半年他辛辛苦苦忍着熬着,本以为终于快熬到头了,谁知这位李先生说来说去,三言两语几句话,就把他快到手的老婆拐跑了。他明明知道方青梅是嫁了人的,却还怂恿鼓动她出门行医,自立门户,这位李先生是好样的,真是不知他是何居心。
周寒虽知道自己在迁怒于人,可是此时实在对那位李先生兴不起什么好感,耐着性子对方青梅道:
“我倒觉的这事先不着急决定,你再仔细想想看。如今凤章兄亲事繁琐,陈夫人病体未有起色,我的腿暂且也需人照顾,事事处处都要你来费心劳神。李先生那里,你不妨先搁一搁,等诸事平稳,再从长计议。”
方青梅听了点头:
“这个自然,李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叫我回来跟你商量清楚再做打算——不过他也不知道咱们和离的事。我都想好了,等陈凤章成亲了,你的腿痊愈,母亲也好了,明年春夏时间合适,我就随徐扬回西北一趟祭拜父亲,顺便见见小时候的朋友们。等从西北回来,找个机会跟父母亲把我们的事说开。然后,我就正式拜李先生为师。”
她起身移到塌上坐下,一边自然而然用从李涵珍那里学来的穴位指法,为周寒按压着僵硬的小腿,一边笑眯眯道:
“周二公子——到时候说不定我就得称呼您为周大人了?现在我可是还得好好巴结着您老。周家财大气粗,到时我若学成,说不定还得找你借银子置办家当开设医局。人家都说贵人多忘事,好歹我也做过几天你们周家的少夫人,您老到时候可千万别装作不认识我才好。”
“我不怕你借钱,就怕你不要我的钱。”周寒边说着看看放在桌上的一叠银票,半真半假笑道,“我也不担心自己不认你这位‘少夫人’,我只怕到时候,方大小姐你不肯认我这个‘夫君’。”
转眼已快到陈凤章成亲的日子。
陈禀于家事上不怎么明白,陈夫人病体难支,也只能在大面上帮着筹划安排一下;陈策忙于新宅院那边,这边一应琐事,几乎都是方青梅与周管家在操持着。白天与周管家忙一天,下午她再到周寒这边,亲手为他换药包扎伤口。这日换完药,方青梅将伤口为他包扎好,十分满意的打量打量自己用纱布打的结,不由得开始自吹自擂:
“我果然是进步神速,连挽结都挽的这么熟练了,难怪李先生总是夸奖我心灵手巧!哈哈哈!”
周寒见她面上略带倦色,心中不忍:
“周管家十分擅长操持这些红白喜事,把事情交给他,你就不必太费心了。何必事事都要自己跑在前头?”
方青梅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