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不语,眼前仿佛闪过这几日的一幕幕:宴会,舞姬,侏儒,没有手脚的杂耍人,郭开,李将军,中山狼,夏启,鲁句践,子母风雷剑,牛毛针,吃人的鱼,水底的骷髅。
他轻轻抬起头来,笑了。
“我要杀了郭开。”
荆轲张大的嘴巴还来不及合拢,身体不自觉地微微一僵。
“壮士,奴家觉得你方才笑得好可怕……”
盖聂用力捂住嘴,敛去笑容。“其实,我手中早有郭开收受秦人贿赂、想要对李将军不利的确凿证据;除掉这等卖国小人,对赵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惜此人深得赵王宠信,权势极大、门下高手极多,而我现在的身份又是李将军的属下,如果行刺不能一击得手、全身而退,必会在邯郸掀起极大风浪,给将军带来诸多麻烦。而赵国朝政动荡、将相不和,又会给秦国可趁之机。所以,之前我仅仅是谴人暗中监视他,想要谋定而后动。目下看来却是盖某失算了。我在等,对手却不会等;郭开想要除掉李将军,比我想要除掉他的心思更为急切。就算今夜他的y-in谋失败了,今后也会设下更多的陷阱。所以盖某不能再枯等下去。况且,”他说着看向荆轲,“今夜便是个‘隐藏行迹、一击得手、全身而退’的最好时机。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因为正好有强盗把郭府搅得一团乱?”
“还因为,他们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盖聂抓在包袱上的拳头紧了紧。“谁都不会想到,一个死人会暗中瞄准了郭开的首级。”
荆轲微微一笑,嚯地站了起来,张开五指握住了绑在背后的长剑。“阿聂,你伤成这般,怕是行动不便。若信得过兄弟,这事便交予我如何?”
“你认得郭开么?”
“……不认得。”
荆轲瞬间萎顿在地。盖聂拍了拍他的肩。
“荆卿若肯襄助,的确是盖某的一大助力。但是行刺一事,必须由我亲手完成。一来我见过郭开数次,人群之中可以一眼将他认出;二来,我根本不必接近他们,而可以从百步之外,以纵剑术一刃断喉。荆卿只需在此处略施小计,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们二人联手,定可万无一失。”
“……听你的。我要怎么做?”
盖聂走到屋子的中心,随手翻了翻案几上的书册,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情报,索x_i,ng以竹简为道具,在地上摆出内院的构造来。
“我方才大致看了一下四周,这个书房坐北朝南,位于内院的中心,想必是郭开重视之处。如果我们在这里放上一把火,府中上下必然都会被吸引过来。荆卿你不妨便藏身于此处,火势暂时蔓延不到的地方;当郭开和他的门客护卫距离你大约一百五十步时,你便大声喊出一句话。”
“什么话?”
盖聂想了想,道:“‘郭开,你这妖言惑主、里通外国的狗贼,我赵政今日便要取你x_i,ng命!’这样便可。”
“甚好!话说赵政是谁?”
“……秦国人,很有名的。喊完之后荆卿你一定要小心弩箭,最好事先找些防具挡住要害。那时郭开身边的门客必然纷纷挡在郭开身前,防备着正北方向;而我则藏身于内院东南面的那颗大树上,趁着火光发出一剑。事成之后我们立即离开,翻过院墙,在郭府外正东面的围墙根下会合。”
两人商议已定,立即分头行事。盖聂用火石点燃了书房里的火盆,倾倒在竹简上。临行之前他将手里的包袱托付荆轲保管,而荆轲想了想又交给了左三,嘱咐他带着包裹先走,在府外等他们。
很快,熊熊烈焰和一道冲天的黑烟惊动了上卿府上的所有人。主人郭开在门客高手们的簇拥下急忙往火光的方向赶。方才踏入内院没几步,便听到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郭开,你这卖国求荣的无耻狗贼,我赵政今日便要取你狗命!”
郭开浑身一震。几名护卫高喊着“大人小心”,用人墙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四大剑客中的季孙龙、西门鹫亦在其中,数把宝剑皆已出鞘。但是,并不见什么刺客闯过人阵、要与他们交手。
忽然,一道酷烈的气流从人群中猛然划过。
那是一柄御风而行的飞剑。
这一剑灌注了盖聂十成的内力,本来绝无失败的可能。但是现在的他,身上统共有三个弱点:第一,为了保证飞剑的准头,他发这一剑用的是惯用的右臂;虽然已经拔出毒针,逼出一部分毒素,但这只胳膊上却仍有些麻痹的感觉,令出手时的角度有了毫厘的偏差。第二,他方才历经苦战,失血过多,体力比预想中的耗损更大,飞剑出手那一刻的速度也因此削弱。第三,盖聂使用的青蛟剑正是他从鬼谷中带出来的那一把。当年为了在决战时控制自己的杀x_i,ng,他亲手将剑的尖端掰断了一寸三分。虽然在寻常情况下这把剑仍然足够锋利,但如今盖聂体力不支,真气虚盈,因此这一剑的力道也受到极大影响。
盖聂在青蛟离手的那一息便知不妙。
纵剑术的最后一式“开天”,又名百步飞剑,是旨在一剑止戈、不留活口的绝杀之剑。这一式并不适合与多人相争;而在高手搏命之时,发出这一剑就意味着比试的结束。
曾记得师父说过,“开天”一式的j-i,ng髓并不在凌厉狠绝,而在“j-i,ng”“微”二字。无论多么庞大的目标,在足够遥远的距离之外都会变得微小;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