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又是什么人?”
“是主母并小主人,因为路途遥远,不能一直扶灵行走,因此在车中休憩。”
伍长冲手下做了个手势:四名秦兵立刻两人一组,手里拿着打开的画像,命那群送葬之人抬起头来,一个一个地仔细对照。之后又粗暴地掀开帘子,将每辆车内都查看了一番。第一辆车中有两个着白衣的女子,一个小童、一个婴儿,另外两辆车里装的都是货物。他们再三翻检,依然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终于跳下车,对伍长摇摇头。
红莲坐在车里深深地低着头,藏在白袍中的手掌捏出了一把汗。虽然火魅用妆面的胡粉略微修改了她的容貌,她心中还是悬着细细的一线,就怕万一有人会认出她这个韩国公主。
好在,眼前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她动了动酸痛的脖颈,又听马车外面的秦人问道:“你是府上的管家么?我看你这只手上的茧子,不像写字算账的管事,倒像是舞刀弄棍的老手啊。”
独臂人苦了一张脸,道:“大人好眼力。还不是近年来这一带的山贼流寇太多,主人才聘了小人和几个学过技击之术的汉子,护送他进货出货。”他用手遥遥一指队伍最后,那里站着一个四肢都捆着锁链的巨人,“那个南蛮子,也是我家主人特地从楚国买来保护他的;可惜还没派上用场,主人却已经先走一步了。哎,世事无常呐……”
伍长的目光在送葬的队伍上方最后转过一圈,终于点头道:
“……过去吧。”
两个秦兵搬开了栅栏。车夫空抖了一下鞭子,马儿缓缓地使上了力;随着车轮转动的辚辚声和铜鱼摇晃的声音,整支车队顺着小路徐徐入了村。
众人方才松了口气,忽听背后有人喊道:“且慢!”
柩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无咎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时又是一副笑脸:“军爷还有何事?”
伍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眉头紧锁,指着地下道:“我方才便觉得有什么不对……最近一个月都是大好晴天,就算你们从南阳赶到这里,这幅棺材,怎么会是s-hi的?”
无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地上留下了滴滴答答一行水渍,而且明显是从最前方的柩车上滴下来的。他胸口一紧,也不答话。秦兵伍长盯着他的脸冷笑,随手在车的下方一抹,伸出舌头舔了舔弄s-hi的手指。
“咸的。莫非这是——活人身上流出来的汗?”
“怕是今日蹚水过河的时候,弄s-hi的吧。”无咎道。
“呵呵,怕是这棺木底下有气孔,里面的东西才会渗出来吧。是与不是,打开棺盖一观便知。”伍长蛮横地用力按在灵柩上,对着另外四名秦兵道:“你们几个,过来开棺。”四人一拥而上,掏出短刃,眼看便要割断绑在棺束上的绳子。
“……死者已入殓多日,如此亵渎惊扰,恐怕不太好。”无咎道。随着一个“好”字出口,一柄漆黑的短刀如流水一般从袖子里滑到他的掌心,蓦地捅进了伍长的胸甲。而原本站在灵柩两侧牵着绳索的人,也分别割断了另外四名秦人的咽喉。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红莲掀开帘子跳出马车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伤脑筋伤脑筋,本来不想闹出动静的。”无咎为难地敲了敲脑壳,“没时间处理这些尸首了。等他们的伙伴起来交班,或者新郑派了人来查问,一定会找出我们的线索,循着痕迹追下去。”
“待我们渡了河,便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红莲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她忧心忡忡地抚着棺木的一侧,问:“出了这么多汗,他还好么?”
火魅在马车里答道:“少主人自出山以来总共发作过两次:一次在刺杀大司寇韩于安之前,一次在公子非入秦之后。每次发作,都是这般辛苦。他需以师门秘术‘玄武息’压制真气的逆行,五感俱失、五体俱止;只要挨过三五日,便会恢复如初。”
“还要三五日?”
“若是能以真气助他调息,可以缓解症状。不过,眼下我们没有那个余裕。大人吩咐过,在渡河之前,绝对不可开棺。”
红莲只得重新登上车子。无咎将一匹结实的白马套上了柩车,亲自驾驭,让马儿小跑起来。他们计划在日落之前进入山林之中。
夜幕披上繁星的时候,蒲y-in村已经消失得看不见了。红莲从车窗中伸出头来,默默辨认着附近的景色。白凤早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坐在马车顶上,几只蓝色的小雀儿停在他的肩头。马车转弯的时候,他用脚勾着车顶倒挂下来,向西南方一指。
“那里。”
“什么?”
“你家。”
红莲沿着他的手臂向后眺望。一片漆黑的荒野、田地、树木,然而遥远的某个地方,可以看见依稀的火光和烟气。那是新郑。
她忽然有种嚎啕大哭的冲动。不过这样只会引起同路之人的惊愕与厌烦吧,还会给他们带来潜在的危险。她忍住从胸腔传来的疼痛,尽可能冷淡地答道:“韩国已经不存在了。那里不是我家。”
不是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想起夏宫的那一池莲花,年年都在她出生的时候绽放;想起童年里那些漫长的酷暑,母亲脸上疲倦又温和的笑意。在那样宁静的夜里,热得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