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黄泉!”神若大笑,扶着风葬鸟直跃九天,一个半空回旋,目光凛凛道,“这世上能接得住我第三剑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你是其中一个!”
黄泉半边身子如浸血水,有一剑从他肩头横扫而过,几可看出森森白骨,他的眼光却是出奇平静,轻一扫过周围同伴的尸体,四大残像在对付那个魔一般的神主时,转瞬间便只余其一,他蹲下身,染血的手指划过凉鬼的面颊,替那个女子阖上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道:“你我已尽心竭力,该当瞑目了。”
神若道:“黄泉,可还敢再战?”
他自身已然伤得不轻,斗志却是空前激昂,这也难怪,这些年来纵横西界,他少有敌手,好不容易遇到个像样的,岂肯轻易放过?
那些无知圣女眼中纤尘不染的神主,殊不知骨子里是嗜血的骄傲,没有人比他更好战,也没有人比他更善战!
神璎是个不懂武功的,早就吓瘫在一旁了,神珞却是赶了过来,只是不巧在九穹之阶上碰上了南藩王幕下的京瑶,两人就在那动起手来。女人干架一般都伴随着吵嘴,只可惜京瑶是个哑巴,神珞一个人骂了小会儿,顿觉无趣得紧,只想尽早脱身,于是使了个诡计就往月神殿那边跑去,京瑶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一路追了过来。
“黄泉,你先退下。”神焕望了会儿神若,忽地笑道,“三弟与我血脉相连,不能叫他身死人手,还是由我,亲自动手吧!”话音刚落,手腕一斩,锵地一声,封王剑乍现,悬浮在半空中,幻化出万千丽影,漆亮的剑身放出睥睨天下的冷光。
黄泉道:“打不赢了叫我一声。”说完还真的走到一边去了,他也不急着疗伤,只是望着脚下的万里浮华,世间百姓,皆道这六万七千尺上的神族人乃是天神血裔,他们住得那么高,本领那么强,人人有着令人殷羡的美丽容貌,甚至修炼了一定程度的术法之后,便能长生不老,可是他们偏偏,越发寂寥,族人一天比一天少了下去,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有着征战嗜血的情结!或许,这就是天神对他们的惩罚吧,给他们一切,却让他们的心彼此猜忌,煎熬,甚至相互仇杀!以至于天长地久,他们相信的唯有自身,其余的一概用力量征服,用血腥淹没。
在那崇阳殿里的王座之下,究竟淹没着多少魂灵,在那冰之墓的玉棺之内,又葬着多少具孤寂的灵魂,恐怕已经不得而知。
朝代更换,神迹已于末年,他倒是希望神焕即位之后,真正做到如他所言,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也不枉今日流了这许多血。若是失言,那他也当为死去之人讨回公道!这也是他当初答应跟神焕结盟的唯一要求。
在他思绪翻飞之际,那边已是打得不可开交,他只听到风声刺耳而凌乱,发出裂帛一般的巨大声响,两袭人影于九天之上,人手祭剑,翱翔交战。
神若一向如此,别人不将他打入永无翻身之境,他便会翻身叫那人陷入万丈深渊;南藩王更是如此,心之坚忍,离开神迹的十年,遍访三山五岳,为的就是获得不为人知的力量,如今回来复仇,只管功成名就,基本上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焕,光凭这个可对付不了我哦!”神若独立危垣,手指一弹,血滴溅落,风葬鸟凌空下击,宛如东海鲲鹏,万般喧嚣落幕,偌大的神迹广场,竟被无数丝线牢牢捆缚,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好像被蜘蛛捕食的猎物,网在其中动弹不得,稍有妄动,那锋利如刀的丝线,便会立即割碎人的四肢百骸。
“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若要鱼死网破,我当奉陪到底!”神焕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伸手遥遥一祭,封王剑发出虎啸龙吟之声,飓风肆卷,耀目的刀光如雪崩而下,顷刻间淹没了整个广场。
无穷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过来。
在这个纯黑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好像浸在冰冷的海水里,感觉到两种力量的胶着,束缚在身上的丝线猛然一轻,纷纷灵蛇般褪了开来,一股灼人的热浪席卷着蔓延了整个天际。
“神皇陛下依靠自身分骨燃血,终是一败涂地,你这风葬鸟,可比蚀黑之神还要厉害?”神焕的声音宛如古老神明,在这由他一手营造的黑暗之中,洞若观火,“三弟啊,你又分了多少骨血给它?”
“呵呵,”神若背倚鲲鹏,发出冷笑,却又更似苦笑,“没办法啊,神殿里的日子实在太寂寞了,有事没事,就喜欢满大荒跑跑,偶尔在天空之城,偶尔在雪国王城,偶尔在神迹北疆,更是一不小心,就去了别的海内外,知道么,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微海之界那边,还别有一番天地,何时你也去瞧瞧吧?”他的声音越发低落下去,焕发出一种颓唐无力,“不过照现在看来,你将来注定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只恐没那个机会了。”
天地太窄,容不下他的野心,天地甚宽,使得他即使身处这一方神殿之内,却又时常感到寂寥无力。
“此生已矣!下辈子,还是不要投胎做什么天潢贵胄了吧?看着风光,实则万般苦楚,尤其是这神族之人!”
最后一击,终于这万古洪荒般的黑暗中,刀光一斩,风葬鸟发出一道凄厉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散作了漫天星光血雨,极致炫丽,却又极致凄凉地于半空抛洒而下。
结界一开,所有的黑雾尽皆散去,锐芒乍现,使得人有一瞬的失明,这才慢慢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