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琊在他的印象中还是那副少年的模样,脸上白净,神采飞扬,即便当初李家的处境一落千丈,他似乎也没有变得忧愁,反而是更加坚定的在寻找着些什么。
如今的李琊已经叫敦煌的飞沙吹得肤色黝黑,只一双眼睛与当初一模一样,亮得叫人害怕——张存光从来没有拥有过那样的眼神,所以他只觉得害怕。
“回陛下的话,臣是来找臣的夫人的。”李琊看着张存光不卑不亢的说道:“臣的夫人二十年前突然失踪,音讯全无,只留下了臣和臣的独子两人生活……臣曾经奏请过陛下禀明此事的,不知道陛下可否还有印象?”
张存光这个皇帝虽然当的不怎么样,但是到底是个皇帝,每天要忙活的事情也多得很,当然不肯记得每个臣下家长里短的那些小事,每每碰到言官进谏,他还会觉得言官大多是吃饱了饭没事干。
但是李琊说的这件事情他倒是的确有些印象,倒不是因为李琊的这件事情有多么的重要,而是张存光当时幸灾乐祸了很久。
堂堂正二品的大将军,统管着边境一支最强的防御军队,自己的夫人却一天失踪了杳无音信——这听起来实在像是那位夫人抛夫弃子,同人私奔才会出现的戏码,至于什么失踪之说,张存光一厢情愿的认为是李琊为了顾及面子,找得一个好听一些的借口罢了。
但如今李琊既然提起来了,张存光自然不可能当面嘲讽他什么,只是装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点了点头:“的确还有些印象,怎么,爱卿可是找到了夫人?”
李琊也不介意张存光的态度,张存光不喜欢李琊,李琊也谈不上多喜欢张存光,他本就不是那种愚忠的人,当初他对于张存光也是厌弃之意更多,奈何先帝的几个儿子里面也挑不出什么更出色的了,矮子里面拔将军,张存光当上这皇帝,李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的确是听到了一些传闻。”李琊点了点头道:“臣先前一直没能有机会告诉陛下,臣的发妻是个南疆人。”
李琊和张存光的关系十分一般,李琊是个出色的将军,而张存光的边境的确不稳,不然张存光也不可能如此重用李琊——李琊当然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向张存光汇报,而只要不触及张存光的底线,张存光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即便是报告自己夫人失踪的奏折,李琊也没有提起过蓝玉儿的身份和名字。
按照道理来说,宗室之子结亲大多细节繁琐,成婚之后双方的名字都要被录上名碟以证身份,但是李琊的母亲早逝,父亲去世之后,整个李家家宅不宁,李琊也没有特别亲近的长辈,他这么多年驻扎在外,自己娶妻生子也是人之常情,故而除了他的心腹和军中的伙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娶了一个南疆的女人。
南疆。
如今这个地方几乎算得上是张存光最敏感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李琊说起南疆的时候,他的心头突突的跳了起来。
果然,李琊接下去说的话让他越发不安:“她是南疆的圣女,臣在南疆驻扎的时候曾经因为机缘巧合与她相识相爱,虽然当时没有报给都城宗室,但在后来臣的独子诞生之前,已经全部告诉了李家宗室……”
李家是一个大氏族,从承平开朝开始在都城便是豪门权贵,李家的宗室自然也是被皇室所承认的大宗族。
张存光听到了“南疆圣女”时,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事情发展得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李琊没有给张存光任何犹豫的时间,直接开口道:“她叫做蓝玉儿,臣听闻她被人带来了都城,便跟着也追到了都城来。”
蓝玉儿如今是张存光摆脱姜采意的重要保障,张存光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就把蓝玉儿交出去——可是李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蓝玉儿是他上了宗室名碟的发妻,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强占臣妻的道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是个皇帝,而且是个爱惜名声珍惜羽翼的皇帝,他绝对不能做出强占臣妻的事情来,即便他不让蓝玉儿走的原因和情爱都无关系。
张存光突然开口道:“大胆李琊!你可知罪?朕让你掌控一支大军,为朕镇守边疆,看护敦煌丝绸之路,你竟然因为传闻而抛弃一方军民于不顾,自说自话跑来了都城里,你这样让朕如何放心之后再把军权交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