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个人情必须卖。
她今天起来,不是为了晒太阳,而是因为今天是朱仙芝的祭日,她想占卜。
以往,朱仙芝对她来说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一个人。她见朱仙芝的次数有限,却对朱仙芝曾经的故事了如指掌;她听到了朱仙芝的太多事迹,却对从未尝试分析或总结这个人的性格:她怕,她回避这么做,她在心底因为自己的情感而对朱仙芝抱有负罪感。在入宫之前,她什么都没做,也就只是在自己的心底躲着这种想法。现在已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对凤子桓自己不但表过白还救过命,让凤子桓对她怀有了愧疚。现实意义上,她正在抢夺朱仙芝的所爱。
爱情这东西总是如此,发生的时候来不及发现,发现的时候已无力改变。这几个月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的日子里,她也好好想了,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她对凤子桓说你要想清楚这个想清楚那个,她自己呢?就不需要看清楚自己的心吗?凤子桓有门槛要迈,她自己就没有?当凤子桓已经确定了心意与爱意,自己能不能摆脱自己心中的阻碍呢?
凤煦凤熙来过后,她知道自己唯一的阻碍就是对朱仙芝的愧疚感。那是她最钟爱的爱情故事,她期待却又害怕成为它的破坏者。
要是没有凤子樟一道,谢琰偶尔也会来看她。上一次时谢琰来还安慰她不要那样抵触凤子桓的赏赐。谢琰说你为陛下已经如此奋不顾身,陛下为你做点什么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非要她也为你奋不顾身?她当即回答,不,我不要她为我如此。
于是那天凤子桓为了她从皇宫里冒雨奔马时,她觉得很窝心,甚至不争气地过于感动。一个人站着另一个人拼命追的辛苦她体会过,她不要凤子桓也这样,她也应该向凤子桓走去。
所以她今天来到花下,望着各色花瓣,在心中默默对朱仙芝祈祷道:皇后娘娘,仙芝姐姐,我自知我的心事对你无从隐瞒,我也无意为我自己辩解。我深爱陛下,希望她能够过得更加幸福,只是不知道这是否能与我有关,我是否有资格去让她幸福。你若觉得我可以,就让风吹花瓣,落于我身;你若觉得不可以,就让花瓣虽落,却一片也落不到我身上吧。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
微风过耳,只听见树叶沙沙,小鸟的羽翼划破空寂。她睁开眼睛,身上落满了玉兰花的花瓣,地上却一片都没有。她用左手捧起粉色白色的花瓣,无声地哭泣起来。泪眼朦胧中,她好像回到小时候,有一次见到朱仙芝,朱仙芝弯下腰来对她说:
“呀,这不是玄寂吗?好久不见都这么大啦,真好看。你笑起来呀,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特别好看……”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卢寍看见。卢寍什么都没说,回去继续和自己的侄子聊天。入夜,卢寍给崔玄寂的手掌换药的时候,云淡风轻地开口问道:“玄寂啊,你什么时候,让为娘的当一回皇帝的岳母啊?”
崔玄寂听完立刻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卢寍笑道:“你当为娘我看不出来?我刚来那天,陛下在宫中直接对我跪下去了。那时候我还没完全猜出来,要是我猜出来了,当时我定要说,‘陛下这个头磕得早了,新娘子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哩’!”
“母亲……”崔玄寂还是羞,不知道说什么,连埋怨都没词儿。
“唉,可怜我生了你兄妹二人,都是闷葫芦。你哥哥如今在边塞,一副‘何以为家’的样子!你呢,从小更不爱吱声,凡事都要我们问。如今事情都这么大了,还不说,非要为娘来了,自己硬猜。你是怕为娘的老糊涂了是不是?”
“我不是……”
“呿。陛下那样子,必然是对你有意。我就算多年不在建康,也知道陛下与朱家丫头情深似海;若不是你自己入宫之后得近前相对,日久生情,陛下——”她想说移情别恋,幸好管住了嘴,“估计也不会如此。哎呀,现在想想,你小时候的那些举动,啊啧啧啧啧啧……”
“母亲!”
“恼什么呀,为娘可有说错一句话?嗯?”
“没有……”
卢寍见女儿的样子,嘴上饶了她,放下已经包扎好的左手,又把自己的手覆在上面道:“其实我和你父亲,从不指望你们兄妹非要建立什么功业不可。此番到建康来,听你姑姑说,你帮陛下做了许多大事,我也很开心。现在看到你留着这么一件大事在这里,关系自己的终生幸福,犹豫不决。为娘想问问你,现在是如何打算的啊?”
崔玄寂总觉得对母亲说这样的事情有些羞怯,一时整理不出言语。卢寍从她这情态就能猜到女儿肯定是想好了要答应。就算没有今天,从往日也能看出来。
“不说?不说为娘我可就替你说了。你要是不想,大概前日死都不肯见陛下一面。你要是不想,干嘛非要把陛下赏赐的匕首放在枕头下边?啧,周围人都看出来了,你还骗自己干嘛呀。”
“我没有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