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很久之前了,那时候凤子桓应该刚刚和朱仙芝结婚没多久。她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朱仙芝时,朱仙芝还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弯下腰低着头摸她的脸,对她说,哎呀,这就是玄寂吗?真好看呀。
然后朱仙芝送给她一朵花。她忘记那花朵是什么颜色了,却还记得那天朱仙芝的样子。
假如现在再见到朱仙芝,对她说我爱上了凤子桓,她会怎么说呢?她会让我继续爱下去,甚至会去劝凤子桓。可是朱仙芝才是她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朱仙芝是凤子桓今生的黄金锁链和牢笼,是崔玄寂的高墙。
礼仪毕,到了奏乐的时候。段岂尘带头下去,跪在地毯上弹了一曲。等她弹完,凤子桓问她,这曲子朕为何没有听过。段岂尘遂将往事道来,隐去自己为何哭泣的具体原因,模糊地说只是思乡罢了。凤子桓听完叹气,谢了她的一片苦心。接着又是奏琴、鼓瑟。崔玄寂站在殿外,想起曾经朱仙芝问她,玄寂学的什么啊?她说我学得是吹箫。
“吹箫好啊,吹箫适合你。想着你以后风度翩翩地站在一叶扁舟上吹箫,多么好看。是不是呀?”
是不是呀?她记得朱仙芝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晚上,她在自己房间里,心里难过,却无论如何哭不出来。直到凤子桓为朱仙芝悲伤过度的消息传来,她才难过地大哭,只是分不清自己是在哭凤子桓,哭自己,还是哭朱仙芝。
届满外放的女官们鱼贯而入,叩谢皇后恩德——毕竟这是朱仙芝在时做出的决定——然后一一在殿外领了赏赐,一起离宫。有人路过时,看她一眼。女官们眼神各异,她则报以一以贯之的面无表情。等到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她作为皇帝近侍,则独自留下,在殿外等待凤子桓。
等着她,陪伴她,和她一道离去。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崔玄寂站在殿门口,望着里面的面对着灵位的凤子桓,就像刚开始时那样。你在想什么呢?你可以和我说说啊,说说吧。就当是对我的恩典。阳光的照耀下,她的影子拉长,却怎么也触不到凤子桓的所在。
半个时辰后,凤子桓走出来,平静地叫人看不出她脸上是否有泪痕,只是与崔玄寂一同返回寝宫。
一到宫中坐下,凤子桓便散去左右,叫崔玄寂去把门口的侍卫也赶开。然后将凤子樟的密信递给崔玄寂。凤子樟的密信是六月初一从南康国直接发过来的,信中大概报告了她们在西昌见到的情况,然后说收集到的密信会在抵达国都王府之后寄出。崔玄寂读完,还给凤子桓,凤子桓问道:“玄寂以为如何?”
“今日已然初十,不见动作,可见经过南康王这一番大闹,逆贼也有所畏惧,不敢动作。我以为,不妨再等一等,朝廷先调动军队,做好准备,到时候一旦对方举事,朝廷直接围攻。照信中说法,如此不堪一击,平乱不会用很长时间。”
凤子桓点头,“朕从未想过,这个陆瑁居然能闹出这么大乱子。只是眼看七月文武大赛即将召开,朕担心他们若是趁机举事,会坏了朕的大事。”
“陛下为何不反过来想,庐陵王现在应该是十分惊恐的,陆家兄弟也许十分怀疑,也可能是举棋不定的。这时候,处理这件事的主动权多少是在朝廷的,朝廷大可等待文武大赛召开了,再处理此事。假如他们提前动手,朝廷就正常处理,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乱了阵脚,否则便是输了气势;假如他们在文武大赛召开之后举事,那还求之不得呢。正好因为此事,陛下还可以检视天下哪些人对陛下忠诚,哪些又左右观望,还有那些家族上下不一。”
凤子桓笑了,“所言极是,没有你料想不到的。这样吧,玄寂,你安排羽林军路上去接这些到建康的参赛者,既能表达朝廷对他们的关心,也便于控制。”
“是。”
“还有就是,这段时间,加强在建康的巡逻。按子樟所说,既有密信,必有人与之往来,此中必有建康人等。你加强巡逻,注意可疑的行为,一旦事发,即刻搜捕涉事之人。至于在建康的陆家,到时候一并围起来再说。”
崔玄寂答是,凤子桓看了她一会儿,道:“你为何没有早生些日子。”一句话说中崔玄寂心酸处,她却不能表达,只好疑惑问凤子桓是什么意思,凤子桓说:“你若早生些,有许多事,朕就不用与那些废物浪费时间,托付于你就好了。”
我若早生几年,或者干脆和朱仙芝一样大,我能够代替她吗?这一切会改变吗?
“我何尝不想啊。可生死老病,都是天定。”
凤子桓笑了,“说的对。朕固授命于天,也只是授命,而非天本身。皇帝看上去无所不能,其实许多事情依旧只是个普通人,比如朕纵有天下,也救不回妻子的性命。”
崔玄寂见她神色哀伤,想找点安慰的话说:“人生在世,所爱之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避免。与其沉湎哀伤,陛下不如想想曾经的欢乐,有过就是一种幸运了。陛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