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谷的仆从都知道, 谷主七天前救下的人, 这日终于醒了。
七天前的夜里, 大雨滂沱, 谷主原本已经歇下,可到了后半夜, 又起身。
看着窗外大雨, 对侍候的仆从吩咐:“出去看看吧。”
仆从原本不解。雨声哗哗作响,天上y-in云重重,遮住所有星光、月光。风也很大, 穿蓑衣打灯笼出去,没走几步, 灯笼就要被打s-hi。可谷主的话, 总还要听。于是到底有人去谷前,没过多久,其中一人惊慌地跑回来,说:“谷主!有人倒在外面——”
钟奕霍然站起,从婢女手中提过灯笼, 往外走去, 健步如飞。雨落在他发间衣上,顺着眉眼蜿蜒流下,带去体温。然钟奕并不在意。他在谷前的青石小道上, 见到一个年轻人。
对方大约是一路赶来,这会儿体力耗尽,正被青谷仆从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烛火中, 映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他脸色苍白,朝钟奕笑一下,叫他:“钟谷主。”
钟奕皱眉,见到对方胸腹渗出的血迹。他挥开仆从,亲自扶住对方,语气冰冷:“谁把你伤成这样?”
对方却没有答话。
大约是终于到了安心的地方、见到钟奕,于是可以放松地昏睡过去。钟奕见对方如此,心下更恼,又夹杂着几分无法言说的痛意。身侧仆从惊叫,而钟奕将手上灯笼随手塞给一名仆从,接着借扶住年轻人的姿势,一手搭在对方背后。再微微弯身,另一只手放在年轻人腿弯。
随后起身,将对方打横抱起。步伐匆匆,往谷内走去。
青石路边,是丛丛草木。钟奕穿梭其中。他耳聪目明,又常年在谷中,即便天色暗沉,也能行走自如。能听见雨落在树上、草上,泥土里,还有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声。
他受伤了——
来找自己求助。
等到谷内,早有人备好热水药草。钟奕直接将人带入自己房中,这样的举止,让仆从颇为惊诧。屋门关上,有人在外面窃窃私语:“那是谁?”
“谷主好似十分在意……”
“我粗略看了眼他的面孔,像是——”
“像是谁?”
迟疑一刻,低声道:“盛源山庄的少庄主。”
旁人皆惊呼:“盛源山庄?武林盟主不正是庄主!”
“看来江湖中要有大变故。”
于此同时,屋内。
点上蜡烛,门窗紧闭。钟奕拿剪刀剪开年轻人身上衣料,果不其然,见到胸口的纱布。先前约莫只是匆匆包扎,又在雨里淋了不知多久。钟奕心一沉,面色如冰,为对方重新处理伤势。又用热水擦身,换上干净衣服……做完这些,天色将明。钟奕半夜未睡,此刻也不觉得困倦。他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年轻人。
他比对方年长十岁,从前见面,对方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哪曾这般憔悴。
钟奕垂眼,手抚上对方面颊。依然很凉。
他皱眉,喃喃自语:“得暖起来。”
可他胸腹伤势颇重,不能有太多触碰。钟奕思忖片刻,吩咐人点起冬日用的暖炉,塞进被中。
往后几天,年轻人的伤势反反复复,又发过高烧。直到第七日,伤势终于稳定,他也终于醒来。
醒时,先见到床头帷帐,然后是雕花、屋内的浅淡药箱。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像是难以置信,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侧过头,见到有人坐在桌边,手上拿了一卷书。
他终于响起什么,轻轻叫了声:“钟奕。”
钟奕转头看他。见人醒了,他平日古井无波的面上浮起一点难得的喜色,可转瞬即逝。
待走到床边,仍是那副平静从容的样子,问:“醒了?觉得如何。”
年轻人微微皱眉,说:“咳。”
钟奕便倒茶给他,见年轻人苍白、干燥的唇一点点染上润色。
随后放下杯子,迟疑一下,对钟奕说:“我是……睡了几日?”
钟奕淡淡道:“七日。”
他便低声道:“难怪这样饿。”
钟奕:“……”有些无奈,声音都不自觉地和软了些,“煮了粥,待会儿就有人端来。”
床上的人看着他,说:“你坐。”
钟奕不动,床上人道:“这样抬头看你,好累。”
钟奕顿了顿,到底还是坐下。
他垂眼,看着床上青年,终于问出核心要点:“池少侠。”
钟奕说:“这些天,你虽未醒,但外面的消息愈来愈多,竟也传入青谷。”
年轻人睫毛颤了颤,在钟奕眼里,很像是秋日里青谷中那些疲惫的、停在枝间不愿动弹的蝴蝶。仿佛一抬手,就能被抓住。
他问钟奕:“有什么消息?”
“说,池少侠你夺了家传剑法,随后失踪。”
“还说,池少侠击伤老庄主,老庄主而今仍在床上躺着,生死不知。”
“再有——”
“咳、咳咳……”年轻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脸色苍白,此刻带了些病态的红。钟奕皱眉,拉开被子,迅速点了对方几个x,ue道。年轻人仍显得痛苦,可身体安稳下来。只是先前咳嗽,让他眼梢多了点s-hi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