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丹推开房间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半躺在床上的女人。
很憔悴。
骆眉今年二十七岁,看上去却尽显疲态,眼窝微陷,双颊内凹。过耳的短发尽数别在耳后,有些毛糙,几根打卷儿的头发从额前不听话似的探出头来。陆丹往近前一走,很容易就能看到骆眉起了细纹的眼角和骇人的黑眼圈。
“你们好,”田志奇显然同骆眉知会过李重棺二人的到来,骆眉丝毫没有惊讶,虽然疲惫却自然又亲切地微微笑道,“我叫骆眉。”
陆丹第一眼起就对这姑娘颇有好感,咧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我是陆丹,他叫李重棺。”
“哟,小妹不在读书么?”骆眉对陆丹的表面年龄很是惊讶,问道。
陆丹信口胡扯道:“在读,红高二中的,今天跟着我表哥来耍。”
“表哥呀?”骆眉更惊了,“我还以为是表叔。”
陆丹一阵狂笑,李重棺走近来揪了揪陆丹的耳朵,指指边上的椅子,问道:“可以坐么?”
“坐坐,”骆眉道,“小妹你来坐我床上。”
陆丹甜甜地喊了句谢谢姐姐。
明白事实真相的李重棺看着一个阿姨卖萌,心情复杂。
“骆姑娘,我们想再听你详细说说自己的状况。”李重棺道。
“好。”骆眉点点头,稍微坐起来一点点,看着二人开始讲述。
“一个星期以前,楼上孙阿姨家出事的那天晚上,我突然做了噩梦,梦到一个全身通红的孩子,在我眼前哭,不停地哭。”骆眉说,“我想去抱他,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奔跑,都跑不到他那里。”
“然后我就忽然惊醒了。”
“在凌晨1点32分。”骆眉说。
李重棺诧异道:“记得这么清楚?”
“嗯。”骆眉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因为此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凌晨1点32分醒来。”
“然后再也睡不着。”
陆丹坐在骆眉的床边,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突然有些心疼。
“前几天的时候只有一个孩子的哭声,不是产房里新生婴儿的啼哭,是那种——那种... ...”骆眉稍稍思索了一下,才说,“绝望又凄厉的哀嚎。”
“我还以为是我最近太累了呢,妇产科么,一直是这样的,”骆眉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道,“还打算哭哭能不能申请转到别的科室去。”
“结果到后来,又多了一个女人。”骆眉道,“在我耳边又是哭又是笑又是骂又是叫,不停地说... ...说她的孩子。”
“说她的孩子不见了,说要去找她的孩子,说还她孩子。”
“只要我一闭眼想睡,她就会出现在我的耳边。”
“实在是... ...”骆眉低下头,声音颤抖地说,“太可怕了... ...”
房间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是骆秀雅买菜回来了。骆眉也下了床,和二人一同走出房门,来到客厅。
经过陆丹旁边的时候,骆眉垂着眼低声问了一句:“小妹... ...你说,还有办法么”
陆丹颇心疼骆眉,这么久没好好休息过一次,换谁也熬不住,多糟心呢。她根据以往多年经验,盲目自信地告诉骆眉说:“骆姐姐不要怕撒,我表叔可厉害着,肯定有办法的。”
耳力超群而被迫偷听到的“表叔”李重棺:“... ...”
“哈?”骆眉道,“那不是你表哥嘛?”
“都一样都一样了。”陆丹嘻嘻一笑,说道。
李重棺:“呵。”
“妈,你怎么买丝瓜,”骆眉去扒那篮子里的菜,“家里没人吃那个啊。”
“你不吃我吃,”骆秀雅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挥着两根葱说,“人口味是会变的撒,等下桌上我们仨都吃,就你不吃咯。”
“明明是你从小给我灌输丝瓜不好吃思想我才不爱吃好嘛,”骆眉嘟着嘴,“你怎么又爱吃了。”
陆丹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提了一句:“骆姐姐和阿姨是一个姓喔?”
“是呀,我妈没结婚,我是她收养的,”骆眉笑道,“对我特别特别好,我最爱我妈了。”说着就去厨房给骆秀雅帮把手。
不谈那些事的时候,骆眉不过是个温柔大方的姑娘,谁知道每天夜里的她都要忍受那样的恐惧和痛苦呢?
“李重棺敲了敲厨房的门,隔着门跟骆秀雅告别:“骆阿姨,饭我们不留下来吃了,刚刚我们在床头压了几张符,如果夜里还是不行的话,明天我们还来。”
骆秀雅一听这话,立马放下了菜刀,道:“真是太谢谢了,那我把你们送到楼下——阿眉你别动,我怎么舍得让你做这些。”
骆秀雅说着,居然把案板上的刀收进了上方的柜子里,那柜子居然还带一把崭新的小锁。陆丹推开厨房门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骆秀雅这未免也太过头了吧,骆眉整日在妇产科,针啊刀啊血的,什么没见过?厨房里的菜刀居然要锁起来?
骆秀雅在抹布上擦干净手,就换了鞋子送李重棺和陆丹下楼。
“那个... ...”到楼下的时候,骆秀雅并没有直接让李重棺二人离开,反而停下脚步,突然问道,“李先生,陆姑娘,阿眉对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嗯?”李重棺愣了一下。
陆丹很快接话,把骆眉所说过的都大致复述了一遍。
“怎么了么?”陆丹看着骆秀雅并不很好的脸色,关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