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继承人也有了,该办的事都要着手去办。张洮就问,“皇上下旨时,可说了什么?”
“皇上说,问问泾阳王家,舍不舍得,若不愿意,就让内阁再选一个,”朱堇桐是独子,若要当皇帝,名义上要过继给他,朱凌锶有些担心。
其实他这担心,也很多余,虽然把儿子过继给别人,许多父母心中难舍,但是附送一个皇位,还是很划得来的。
又有,“世子登基之后,若要加封其父母,礼部不要拦着,”这事在嘉靖朝出过先例,因为“议礼”闹得朝臣死伤无数,朱凌锶不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造成空耗,于是先提出来。
还说,“等太子继位,让谢靖做太傅。”陈灯说完,紧闭嘴唇,与朝臣们行了礼,照旧回到皇帝寝殿中。
张洮还没什么,何烨先说话了。
“九升,你真是糊涂,皇上危急之际,正要用人,你竟然恍恍惚惚,百事不问。如今他把新君托付给你,对你多有看重。可你看看,这几天都是什么样子,难道皇上一日不醒,这天下、他的江山,你都不顾了么?”
谢靖看了何烨一眼,目中满是焦灼,似有什么话,终究却决定不说。
“谢靖惭愧,”如此说着,便和其他三人一道,拟定旨意,命官方春节庆典,一切从简;六部衙门,堂官值宿;官员不得妄议皇帝病情。须勤勉如故,若有要事,申报内阁。巡城御史带人,不分昼夜在城中巡视,一有可疑,立即拿下。
内阁的旨意,连夜发了出去。谢靖入夜,便要去皇帝那儿,何烨才想叫他,谢靖说,“何老,今夜该是我了,”何烨想了想,冲他摆摆手,随他去了。
谢靖看着皇帝依旧面无人色的脸庞,想着何烨说的那句话,“难道皇上一日不醒,这天下、他的江山,你都不顾了么?”
那时他心中想的,却是一句,“我不知道。”
他自幼的抱负,便是九州升平,四海宁靖。社稷君主,自然社稷在前,谢靖这样的人,不会指望皇帝都是明君,他早有心理准备,要在帝心与臣道之间,找到自己的平衡。
他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的皇帝。
这一路走来,他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到了这一刻,被何烨问到,才恍然发觉,原来有些事,和他目标相比,似乎更叫人分神。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不想管了。
龙床上的人,气息微弱,生死未卜,若他不在了,那江山谁来坐,谢靖再也不想关心。
菽稻几季,雨水如何,寒来暑往,南北东西。有人只当是换个皇帝,有人却是两个世间。
若人世不再有他,自己一直谋求的东西,便失了颜色,心也冷了几分。
生民和乐也好,哀辛也罢,总不过一世,谁还不是要死的呢。
谢靖心中想的是再也不管,读过的那些圣贤书却在脑中作怪,说他错了。他辩驳不过,只得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握住皇帝冰凉的手。
要是皇帝此番,能好起来,往后再也不劝他做个好皇帝,到时候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怎么快活怎么使得。
再也不叫他伤心难过。
他算盘打得圆满,眼中却微微发热,“皇上,您若是不在了,臣便要把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皇帝一向仁慈,听了这话,也该醒了吧。
李亭芝半夜醒来,只见谢靖抓着皇帝的手,面目严肃,口中念念有词,搞不清是在祈福,还是在作法。
他在榻上,翻了个身,想着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之前皇帝虽说,生死与他人无碍,可一旦皇帝宾天,他这个大夫肯定是跑不了的。
明日愁来明日忧,眼下困得厉害,还是抓紧时间睡一觉。
李大夫鼾声渐起,谢靖这边也依旧,两边混响,陈灯充耳不闻,静悄悄拿了麻纸,又去试了试皇帝鼻息。
和前几天一样,麻纸边缘,微微拂动。
第57章 春回
因皇帝病重, 京城之中, 虽未发布宵禁,可是各大衙门,全都收到了内阁的旨意。一时间紧张的气氛蔓延, 就算是平头百姓, 也都感受到了。
这个新春佳节, 于是都一切从简,就连正月十五按例的庆祝活动, 也都取消。虽拦着不让人议论, 但街谈巷议,仍免不了围着皇帝的病情打转,不过在末了加一句,愿皇帝洪福齐天, 早日康复。
只要说得不太过,刑部的皂吏与巡城御史也不多做计较。还有不少人, 家里和达官显贵沾亲带故的, 都往上头打听, 一边说着今上宽仁, 天不假年,一边探问究竟谁来接班。
而掌握着最高机密的这些人, 境况也不尽相同。
最悠然自得的, 当数李亭芝,他除了一日三餐给皇帝准备汤药之外,过得十分舒坦, 丝毫不担心将会发生什么。
张洮谢靖他们,开始把他看得死紧,后边忙起来就顾不上了,只陈灯还兢兢业业好吃好喝伺候着他。皇帝的一应需要,基本上被谢靖接手,陈灯这个大总管,也只能管管其他人。
至于阁臣们,尽管皇帝还没苏醒,他们也都忙得很。
皇帝的诏书,解决了大家最关心的继承人问题,不过还有些大家不怎么关心的,但是依照祖制和规矩,也是非做不可。
比如皇帝的谥号和庙号。
因谢靖不肯出宫去,众人便都来就他。这又把周斟叫进宫来,一起商议。讨论了大半天,终于决定为“圣明文德仁宣武昭穆”皇帝,但是庙号上又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