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忙说“臣在”,又被皇帝瞪了一眼。
或许是这段时间,习惯成自然,被皇帝一瞪,他心中那点犯上之心,便愈烧愈旺,颇有些按捺不住。
“你如今……可还冷吗?”朱凌锶懒得去理自己脸上发烧,就这么问了。
谢靖眼中,惊喜不已,恨不得跪下谢恩,却又忍不住,先抓住皇帝的手,拉到唇边。
元宵节有最长的假,君臣二人公务之余,不免要寻些别的乐子,谢靖听说,皇帝居然从来没去过太白邀月楼,不禁大呼可惜。
见皇帝噘着嘴不说话,他忽然又想,自己不带他去,皇帝还能跟谁去。于是又小心赔罪,一边安排下去,轻车简从,黄昏时分,便从角门带着皇帝,出了宫去。
京师车马繁华,朱凌锶是见过的,又逢上元佳节,人头攒动,火树银花,兴盛景象,又比往日,更要夺目几分。他趴在马车窗口,满目应接不暇,不时惊呼,谢靖在他身后,浅浅笑着,小心搂了他的腰。
凉凉的风吹着皇帝热热的脸,他心中的高兴泡泡,都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了。
这样子仿佛一个约会!
到了太白邀月楼,谢靖熟门熟路要了个雅间,伙计都是有眼力的,见谢阁老带人来,又是一派殷勤庄重,都自觉不去瞧这人的脸。
等到菜上齐了,谢靖就把每道菜,仔细给皇帝介绍。宫中的厨子,虽然水平高,食材质量也好,但总以养生为主,在刺激味蕾方面,稍微差些。
餐饮业没有那些限制,自然是怎么好吃怎么来,谢靖替皇帝,挟了一筷子猪头r_ou_,“此物虽然粗鄙,皇上不妨一试。”
朱凌锶试着咬了一口,竟是鲜香扑鼻,十分美味。等他吃完两块,再要挟第三块,就被谢靖拦下,说这玩意儿油大,不好消化,细细劝解了,又把新鲜的菜心挟到皇帝碗里。
谢靖只顾着伺候皇帝吃东西,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动,朱凌锶过意不去,又想谢靖是个爱酒之人,便开口问,“怎么不上酒?”
他这话才问出来,又想到七年前,就是喝酒误事,怕谢靖有所忌惮。谢靖这边,却是因为他在宫禁之中,除了那一次,一向都不沾酒意,如今皇帝问了,哪有不依的道理,便叫人上酒来。
他先给皇帝斟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皇帝就说,“国泰民安,”二人对着饮了,到第二杯,皇帝本想敬谢靖这位柄国重器,却被谢靖抢了先。
“愿陛下圣体安康。”
谢靖说着,便一饮而尽。
什么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都得往后靠。他到如今,也懒得骗自己了。
这头一件事,还得是皇帝好好的。
第66章 蜚语
两人对着饮了三杯, 谢靖就把酒壶拿开, 放到离皇帝最远的地方,朱凌锶意犹未尽,一双笑眼看他, “正月里也这么讲究, ”谢靖思索片刻, 又倒了小半杯,挪到皇帝唇边, 口称“恕罪, ”空着的那只手,小心扣着皇帝的后脑勺。
醉了醉了,有这么劝酒的么。可他哪有不乐意的,就着谢靖的手, 喝了这一口,末了舌尖掠过唇瓣, 搅得谢靖心口做痒, 算是将回一军。
这样吃着喝着, 比在宫中, 更要松快许多,无论何种吃食, 谢靖总能说出一二掌故, 给皇帝凑趣。朱凌锶心想,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太白邀月楼的美食吃得,宫中的珍馐玉馔也吃得, 到现在府上却只有一个老家人,为他做些粗茶淡饭,昔时他离京去,旅途之中,干嚼两个饼子,喝几口水也吃得。
听说他在外边,卷着铺盖在野庙里睡过,关隘城墙底下睡过,在内阁值房中也睡过,如今这龙床……总之就是,到了什么境地,都能安之若素,面不改色。
见皇帝眼睛不眨瞧自己,谢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发觉胡子没问题,便假装不为所动,依旧替皇帝布菜。心中却隐隐有些自得。
他不是周斟,说笑时爱以潘宋自况,只是这幅皮囊,若能得皇帝青睐,他也是与有荣焉。
眼底手上,愈发欢快殷勤起来。
朱凌锶吃了一阵,便觉有些饱了,桌上菜剩了大半,谢靖估摸着皇帝的饭量,倒是不差,又惦记皇帝没进主食,便柔声探问,又叫了粥来。
谢靖做这些,已经是轻车熟路,皇帝小时候,有好一阵子脾胃虚弱,谢靖管着他吃饭,还帮他揉肚子。一晃过去十多年,如今情形,又不一般。
他也想不到,居然能比那时更亲密许多了呢。
谢靖仔细看皇帝脸色,并不显得难受。今夜带出宫来,吹了冷风,又吃了外边的食物,也未见不适,如此便可安心带回去了。
心下稍安,他就有些饿,端地是雷厉风行,狼吞虎咽。皇帝见他吃得这么香,忍不住又动筷子,谢靖见了,微微一愣,君臣对视一眼,便都轻轻笑起来。
先时他们才吃了不久,旁边雅间里就来了人,偶尔飘来只言片语,似都是官身。这边吃得差不多了,那边却正酒酣耳热,高声嚷嚷起来,就有一人说,
“首辅致仕,恐怕接班的就是谢靖了。”
皇帝筷子停了下来,谢靖还不为所动,嚼个不住。
又有人说,“我看也未必,何烨近来,似是极不喜谢靖。”他这话一说,便纷纷有人问着“为何?”
朱凌锶看了谢靖一眼,心里好生意外,这事他居然没察觉,谢靖也没说过。
那人言语中,似有得色,“你们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