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朕的宫里怎么会有道士?
那道士穿着黑色道袍, 用道冠束了头发, 脚踏云履,仍是一把仙风道骨的花白胡子,一见皇帝,就跪下来叩拜。
“这是……道长快快请起, ”皇帝赶紧站起身,去扶那老道。此人便是一年前在白云观后山上, 与皇帝对答的道人。
这道人姓莫, 名冲霄, 他那日去白云观, 是寻访一位道友。
虽然皇帝说不必了,卢省还是暗自打探了一番, 得知此人原先在龙虎山上清宫修行, 很有一些本事,不是那种招摇撞骗之徒。
去岁至今,皇帝身体一直不好, 太医总也拿不出办法,卢省心里着急,各种门路都想了。他原打算把李亭芝请回来,却未能遂愿。
这位道长,却是十分好说话,卢省一提,便慷慨应了,随他进得宫来。
既然传统医学的路子,咱们走不通,那么试试别的新途径,也不吃亏不上当,皇帝您说是不是?
以上,是卢省和皇帝汇报时说的。
这一次,皇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卢省一说,就同意了,而是少见地沉默起来。
朱凌锶心里活动十分激烈。
没错,这道士一眼就看出来,他原本不是这世上人。
也说准了与北项之战的结果。
但是这些,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神通,这些事,他自己也都知道。
且不说道士辅修的医术,到底能不能治病吧,实在是往宫里招道士这种事儿,太敏感了。
进宫的道士,普遍都有两把刷子,能解皇帝的燃眉之急,先时曾经有一位道士,就是靠治好皇帝的不孕不育症、获得了皇帝的欢心。
但是,道士们的目标不止于此。
就概率上看,凡是招了道士进宫的皇帝,基本上都会沉迷于修道。而沉迷于修道的皇帝,不说百分百是昏君,也有八成会瞎折腾。
一旦开始折腾,就算是国富力强的,也会因为皇帝无心朝政,造成党争频起、内耗繁多的局面,若是国力本身就不行的,折腾几下,说不定就玩完了。
往宫里招道士,绝对是一个作大死的昏君表现。
皇帝清了清嗓子,打算婉拒。卢省怎么把人给弄进来的,原样还给他弄回去。
他刚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榻上,明明想法都还在,偏偏怎么都出不了声,连眼皮也睁不开。
卢省训练有素,抬起手就往皇帝的人中用力一掐,
皇帝疼得嘴角滋溜滋溜抽着气,每次都来这一套,他对卢省简直要有心理y-in影了。才要睁开眼,就听到卢省焦急地说,
“道长您看,就是这样,可有什么办法?”
皇帝的眼皮一下子被人扒开,朱凌锶被迫盯着面前的道士,花白的胡子几乎要扫着他的脸。
“看这样子,贵人是被什么给冲撞了啊。”
不不不,不要在朕的宫殿里宣扬怪力乱神,朱凌锶用足了力气,想要摇头,他脑袋一动,卢省赶紧把他摆正了躺回去。
“贫道来得仓促,准备不够妥当,身上只有这道灵符,请公公用火烧了,再把那灰化了水,只得一碗,先给贵人喝下。”
不不不,朕不要喝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卢省千恩万谢,让陈灯去弄,自己就守着皇帝,过了一会儿,似是陈灯回来了,就一个人扶着,另一个人捏着皇帝的下巴,往嘴里喂。
皇帝的手忽然抬起来,打在碗底,“陈灯,你怎么不扶住了?”卢公公看着泼掉了小半碗,心疼得不行,“道长,您看……”
“这就是命啊,”莫冲霄说。
卢省无法,只得叫陈灯再把住了,皇帝想要再挣扎,谁知这小孩,才十五岁,力气简直大得吓人。他又拗不过卢省,被灌进去了大半。
味道嘛……倒是和平时吃的散剂差不多。
他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又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宫里已经掌灯了,卢省一见他醒了,乐滋滋跑到跟前,
“皇上,您感觉怎么样?”
朱凌锶忽然有了一种,最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体验,
“饿了。”
卢省大喜过望,要不是他眼睛小,都可以挤出小星星了,于是赶紧让尚膳监的人,弄几个皇帝爱吃的小菜过来,又特地叮嘱要配上香米粥。
皇帝最近食欲都不大好,总是看看菜色,动两下筷子就停,如今说饿,可见莫道士的符水,确实挺灵。
朱凌锶一共喝了两碗粥,虽然还有些欠欠的,但谢靖教他的养生之道,“不可吃到全饱,”时刻牢记在心。漱口之后坐下来,脑袋还很清醒,伸手拿了折子来看,连着看了好几份,居然还没犯困。
皇帝在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卢省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便说,“皇上,莫道长此时在偏殿候着,可要叫他来说话。”
皇帝的目光在灯火映照下,沉静如水,他抬起眼睛,对卢省说,
“不必了,明日赏两锭金子,是朕给他的谢礼。让他出宫去吧。”
换卢省大惊失色了。
“皇上,皇上……这是为何啊?”卢省百思不得其解。
朱凌锶懒得解释,趁着j-i,ng神头好,把最近积压的折子,赶紧看了。他一边看,一边朱笔御批,看看写写,竟然一直都不觉累,卢省来催了三次,快到丑时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