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梅长苏花尽了所有力气拽住蔺晨,在最后一刻,他只想让这个给他快乐和轻松的老友陪在他身边。
他仿佛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光,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都在那一刻远去,他感受着蔺晨手心的温暖,在最后一刻,他说:“蔺晨,你抱抱我,我把所有欠你的都还给你。”
然后他感到蔺晨紧紧抱住了他,在那窒息般的温暖里,梅长苏想,他欠的好像更多了。
蔺晨把头抵在梅长苏肩膀上,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的温度在渐渐降低,直到最后,他忍不住哭泣起来,他轻声说,仿佛说给自己听,“长苏,你欠我的,是你的命啊。”
大渝折兵六万,大梁折兵一万,元祐六年冬初,北境长达三个月的战事终于平息。
大渝主帅臧辉重伤,手下将领有六位身死。大梁主帅蒙挚以及手下有阶品的将士全部身还,仅有三个轻伤。
然而大梁军师苏哲苏先生身死。
回金陵时,全军缟素,蒙挚亲自抬着空棺来到金陵城门,当东宫太子质问他时,他难以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能跪在地上和太子殿下一起长久不肯起身。
看似一场没有损失的胜利,然而他们知道,一颗耀眼无比的军事奇才之星,就这样陨落了。
蔺晨回到琅琊山时,他的老爹老阁主也已经提前回来了。
老阁主早已经收到消息说梅长苏服下了冰续丹,也清楚那人已经是无法挽回了。然而看到自家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至少,那人是自己好友的独子,而自己却连好友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
蔺晨抬眼看了看自家老爹,梅长苏死前他有求助过老阁主,但老爹毕竟不是大罗神仙,救不回来就是救不回来,他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用。
老阁主上前想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安慰他,然后猛然看到了儿子背后被四个人抬着的东西。
老阁主顿时就炸了,“这、这这……”
蔺晨淡淡地掀起眼皮,“我把他带回来了。”
人都死了你带回来作甚?左右不是我们蔺家的人难道你还要葬到蔺家祖坟里去?天杀啦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手忙脚乱得收拾了个灵堂出来,把棺材放上去。
蔺晨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即使他有个自诩是神仙的朋友,他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敬畏之感。然而等到他发现棺材空了的时候,他就疯了。
多日后琅琊阁颁布了一条悬赏令,要找个人,听说姓白名雪,是个姑娘,容色秀丽。姑娘的画像挂满了大街小巷。
不少人带着姑娘上山了,然而一个都不是。
蔺晨抚摸着空棺冰冷的边缘,心也渐渐凉了。
老阁主说:“过段时间,你就能缓过来了。人世无常,向来如此。”
然而他还是很难过,他的朋友不多,至交的也就那么一个,却偏偏就这么死去了,一想想在剩下的那段漫长的岁月里再也见不到,他就恨不得自己也就死去了好了。人世那么短,就那么几十年,他也来不及挽留住那个人。
元祐七年仲春,忙完了这大半年所有战事的后事的萧景琰,终于可以喘口气好好休息几日了。然后各位大臣和将军,都发现这位公正清明的储君,最近越来越容易走神。
已经老朽的宰相大人在下朝后对众人道:“春天来了啊……”
惊蛰那一日,老阁主刚刚启程出游,被一场雷雨困在了阆州。
蔺晨守着琅琊山,抬头望着天上的电闪雷鸣,听到身旁的小琪说:“今年这惊蛰的雷声,也太大太响了一些吧?”
岂止是太大太响,这雷声,自早上到傍晚,就没有消停过,午时还有一道声音极大,光亮极其耀眼,期间太阳就没有露面过。
伴随着打雷而来的,竟然是温度的降低。
琅琊山顶本就比山下冷上许多,蔺晨总记得穿的多些,此刻却觉得有些凉意,正要进屋找件兜风的披肩,就瞥见一道极亮的光打下来,伴随着震天响的轰鸣,一道雷电正击在琅琊山半腰,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是雷电把大树劈倒了的声音。
半腰上没有人家,但有草屋,不保证有没有躲雨的人,蔺晨有些担忧,便让小琪去叫些人去看看。
过了半晌,蔺晨找到了件斗篷,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也不见小琪回来,正要自己过去瞧个清楚,就见大雨倾盆里跑过来个人影,正是小琪。
小琪跟在蔺晨身边十余年了,是个孤儿,身家清白,自小就养在琅琊阁里,胆子又小人又实在,是个不会背叛让人放心的孩子。
小琪一边跑一遍大声喊着什么,可是雨太大,蔺晨听不清。
直到小琪跑到他面前,蔺晨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小琪说:“少阁主,是梅宗主!我们在半山腰找到梅宗主了!”
蔺晨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就呆住了。梅长苏怎么会在半山腰,是鬼魂吗?是来看他的吗?那为何那么多天都不曾托梦给他?还是他活过来了呢?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特意来看他的吗?
小琪在他耳边大声叫唤,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蔺晨推开小琪的手,大步往雨里走去。雨水瞬间浇s-hi了他的全身,落到他的眼睛和耳朵里,他睁大眼睛,所有的感觉只剩下了紧张,他在雨幕后看到了一群人,一个人跑在前头,身上背着一个人。
雨滴连成了线,蔺晨竟看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