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寒霜降的牵引,黏附在轶尧和林陶之间的共情线瞬间浮现,仿佛蜗牛遇到了危险的触角,瞬间从二人的身体中退出,所有连接的共感、记忆潮水般褪去,隔在轶尧和这世界之间的那一层屏障瞬间就消失了。
这一道让恩爱道侣同生共死的术法,消散得比山盟海誓还简单……
轶尧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笑笑,但是却没能成功,于是他自嘲地“哈”了一声,想去看看终于彻底摆脱了他的林陶是怎样的轻松快意,可林陶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轶尧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力,从重新遇上林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想,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他终日用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可林陶却总是用冷冰冰的现实告诉他,会的!
情况只会更加糟糕,他还远没有走到地狱尽头……
“师兄,你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厌恶我?”
轶尧像是一夕之间长大的孩子,因为知道再怎么哭闹也得不到想要的糖果,因此显得格外平静,林陶重新活动了一下手掌,问他:“你来魔域做什么?”
得不到回答的轶尧并不惊讶,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林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过了一会儿林陶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轶尧才像是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林陶重新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剑灵,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责怪他的师兄。
“我怀疑此次率领魔族突破封印之人和当年云州城旧事有关,前来看看。”
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还在生气,林陶好像还有“共情”后遗症,他这样深埋的痛苦好像比那些浮夸的眼泪还有用似的叫人烦闷,于是他后退了一步,希望距离的拉长能将这种烦躁压下去,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人从血池里冲出来了,我去看过,没发现什么痕迹。”
轶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下意识的想去看他,就见林陶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冷冷地说:“我的记忆尚有残缺,或许遗漏了云州城的细节,需要你帮我。”
轶尧被这样天降的好运惊呆了,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林陶,直到林陶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他才反应过来,动作夸张地跳起来去抓林陶的胳膊:“真的吗?!师兄!”
“躲远点儿!”林陶不耐烦地避开了他的动作,说:“能在血池中蛰伏百年之人所图必然不小,想找到他,就得有足够大的诱饵。”
轶尧正因为林陶难得的主动而沾沾自喜,好似全然忘了方才伤心痛苦的是谁,若是他身后有尾巴,此刻怕是已经摇成了扇子。他乐颠颠地问:“什么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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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青冥宗的时候,轶尧整个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林陶竟然会同意回天水醉星阁。
“师兄,那我先去找陆师兄了?你……”
轶尧紧张兮兮地看着林陶,只觉得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大概是因为他做好了死在林陶手里的准备,所以当林陶完全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轶尧都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大奖。
果然,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林陶给打断了:“我不认识路?”
轶尧赶紧道歉:“是是,是我太啰嗦了,师兄那我走了。”
说着他也不敢再多留,生怕把林陶惹恼了这人就真的消失了,林陶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热脸来贴冷屁股贴得这么开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便踏入了天水醉星阁的结界。
想要知道血池中究竟是何人,就必须把人引出来,而最好的引子就是洛神剑!
先不说镇压在天镜天的洛神剑对魔族的来说意味着什么,单单是天镜天中的奇珍异宝就足够让任何人心动。
轶尧去找陆景宗商量重开天镜天的事宜,林陶反倒是有些无所事事起来,反正他和陆景宗两看两相厌,没必要上门讨嫌,他闲庭信步似的,就走到了轶尧的房门前。
曾经和轶尧共享的记忆冒出了个芽儿,林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他的记忆初识于神荼冰冷的灵力,因此并不知人间五感七情,被共情线牵着时如山海般沉重的感情太过汹涌,他只觉得无法承受,这会儿乍然抽空,胸中只余一片空洞,他又有些茫然。
林陶推开这道房门,径直向书架的方向走去,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木箱,这是在轶尧的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箱子,里面放着百年来他没有寄出去的信。
林陶也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段记忆如此深刻,可能是因为这是轶尧在百年见做得最频繁的一件事吧?
他这么想着,手上没有丝毫停顿地将木箱打开了,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信封,他打开最上面一封,清秀的自己便跃入眼帘。
“展信佳,见字如晤。
天将破晓,弟辗转反侧,终是难眠,故提笔落墨,望不扰兄安眠。
明日将启程修补天裂,听闻蜀地美食久负盛名,不知何时能与你一同前往,我独自一人,无心饮食,若有师兄相伴,却是人间乐事。
相离百年,不知师兄喜好是否有变,人间又出了许多新花样,凡人一生短暂,饱受七苦,娱乐法子却是花样百出,空负光y-in。师弟愚钝,空活百年,仍不解师兄为何独爱喧嚣凡尘。大约人间百味,唯有一人能入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