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站在圣潭入口,放眼望去——圆形碧潭正中是一方高出水面一尺的圆台,圆台周围不断有气泡往上冒,四周全是水仙花苞,一眼看去每一株都一模一样,仿佛是一株水仙投射在四面八方的镜像。
慕容白运气腾空跃至圆台上,像儿时无数次打坐那样闭目凝神。少顷之后,慕容白周身浮起星星点点的淡绿色荧光。那光芒逐渐密集起来,最后变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包围着月白衣袍的慕容白。
慕容白察觉到周围的异常,慢慢睁眼扫视了一圈,细看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这些淡绿色的荧光并非单纯的灵气聚体,而是喜食灵气产物的荧惑虫。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召集到足够多的成年荧惑虫,就可以借助荧惑虫的力量“咬”开天缝,将心魔释放出来。
慕容白伸手试图捏住一只荧惑虫,手里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这些荧惑虫还是幼虫——慕容白大失所望,转念一想,此地既然能滋养出荧惑虫来,说明此地蕴藏了天地人、日月星六方灵气,不仅对功力恢复和增长大有裨益,对他的计划也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此看来,水仙教果然是没有白来的,慕容白想。
想通了一切的慕容白立即凝神静坐,闭眼沉气于丹田,聚神思于心魂。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的额际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双唇也逐渐变得苍白干裂。又过了一会子,他的身子竟微微颤抖起来,剑眉越蹙越紧,汗水已经挂在了眼睫之上,随着睫毛的颤动滴落到下颔。
四周的荧惑虫仿佛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争先恐后地往慕容白身上贴,最后竟把慕容白包裹得严严实实,将他整个人镀成了一个淡绿色的雕塑。
“开!”只听慕容白忽地大睁双目大喝一声,四周的荧惑幼虫唰地被一股强大的灵气荡开。
而慕容白,在这一声大喝之后两眼一阖,头也无力地垂下,看上去倒像是断了气一般。
此时他的身子也确实是没有气息的。
慕容白的神魂已经不在躯壳里,而是去到了归墟之境——时空的尽头。
天缝的另一头正是归墟。
哒、哒、哒……
一片岑寂中,只有慕容白一步步踏入漆黑甬道的脚步声,仿佛应和着谁的心跳一般,小心翼翼得生怕惊扰了什么。
无尽的海水,广袤的时空,扭曲变幻的风云。苍茫的水淹没着一切,当时空中的每一个缝隙都被浑浊的水塞满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已经无法感觉到水的存在了,只剩下不断波动不断扭曲的视野证明着这是一个满溢着液态的时空。
在那样的一片混沌中,一个青黑色的身影呆立着。他的双臂被迫大张,两手腕处各有一个镣铐,长长的锁链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的衣袍破烂,披散的黑发凌乱,头颅无力地垂着,浑身淌着腥红的血,如同一个厉鬼。
听到渐进的脚步声,那人缓慢又迟钝地转头,长发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只刚好露出那一双血红的眼。
随着甬道那边月白身影的接近,他的眼眶一点点扩大,瞳仁却在紧缩,使他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眸更显可怖。
慕容白站在甬道尽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心魔。
心魔呆滞了半晌,眼里忽然闪出些波光,却立即僵着脖子扭回了头,顿了顿,又把脸全部埋进长发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慕容白静静看着他浑身上下的狼狈样,忽然忆起当初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和出手时雷霆万钧的气势,不知怎的心中竟微微一酸。
慕容白自然知道心魔那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如果不出他所料,藏在发丝里的那张脸必定也是七窍流血的。
那是所有被献祭而进入归墟之境的魂魄都要经受的事情——归墟有三大天罚:ròu_tǐ上的疼痛,精神上的孤寂,以及,幻象。
心魔本没有实体,ròu_tǐ上的疼痛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外界一日,在归墟中就是百年的时光,并且在这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间,他将陷入日复一日的幻象中。
憎怨会、爱别离、求不得……
周而复始。
“你在此,”慕容白忍住了心里莫名的酸涩,轻声开口,“可有想通什么?”
“当然有。”心魔目光空茫地盯着前方不断波动的水纹,“我不记得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记得经历了多少个幻境。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他微微抬眸看住波纹旋转的中心,诡异地咧嘴一笑,“慕容白啊……他什么时候会来看我——这个被他遗弃的自己。”
——被遗弃的自己。
慕容白呼吸一窒,心魔的话仿佛一只尖利的爪揪住他的心脏,刺得他难受极了。
“慕容白,你来了——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就想通了。慕容白是永远也不会来看我的,他厌恶这个自己,他想把这个自己剥离开,继续做他完美无瑕的大英雄。所以我成了牺牲品,我是他的污点,所以他不会来看我,他只会来扼杀他的污点。”
慕容白握紧了白雎剑,唇角颤抖,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慕容白,”心魔的声音好似受伤的野兽被裹在厚重棉被里发出来的,嘶哑又沉闷,带着最恶毒的恨意似的,“你一点都不高尚。有我在,你永远都不高尚。”
慕容白冷静下来,盯着心魔满是血迹的侧脸冷冷道:“我不需要高尚,也不需要扼杀你。”
“我会救你。但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