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凌冲铜镜里瞥了一眼,“啪”地把镜子倒扣在桌上。
“寒酸死了!”
碧桃憋不住,掩了口笑。
“王爷快去吧,早课就要开始了。”说着正了正脸色,递过本经书。
“修道不分贵贱,总要从底下熬起,宗主虽派我服侍您,日间的修行,王爷还得自己去。”
纪凌接过书来。
“正殿对吧?我去就是。”
到得正殿门前,扑面一股檀香味道,几个青衣人垂首敛眉地正往里走,纪凌跟着那些人进了大殿。
殿内暗沉沉的,玄武神像笼在香火中,虚虚浮浮,颇有些诡异。
四下里一排排摆满了蒲团,眼瞅着那些青友人挨个在蒲团上盘腿坐下,纪凌不免依葫芦画瓢也坐了下去。
屁股才沾上蒲团,便听上首“当当”两声。
纪凌抬眼看去,是个童子在敲铜磬,众人听到磬声齐刷刷地垂下了头去,单留纪凌一个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
童子见他不安分,瞪圆了杏眼,纪凌不甘示弱,恶狠狠地回瞪过去。
两下里正僵持不下,匆地那童子头一低,朝着殿门深施一礼。
纪凌扭头看去,门口走进三个人来。
当先一人身穿锦衣,领襟袖口都缀了轻裘,容颜如玉,正是宕拓派宗主的宝贝弟弟黎子忌。
他身后的童子扶着个人,那人青衣薄履,气度出尘,双目空蒙。
纪凌见了心头一动,想到黎子春那番话,一时兴起,喊了声:“谢清漩。”
谁知那人竟像聋了一般,步子都不曾停得一停,径直向前。
倒是黎子忌眉尖一蹙,冷冷看了过来,眼中尽是轻蔑。
纪凌憋了口恶气,有心要走,却见黎子忌和童子都退到了殿角。
谢清漩独自坐到神像前的蒲团上面,磬声一响,朗声颂念经文,底下的门人嘴唇微翕,一个个都跟着念了起来。
谢清漩念的东西,纪凌自然不懂,他贪的只是那个声音。
他早觉着谢清漩的嗓音温而不腻,舒心顺耳,但谢清漩平日里言语不多,更未似这般放声吟咏,显不出那声音的好处。
此处殿宇高阔,又有众人的颂念声托着,倒有些余音绕粱的味道了。
颂经再是好听,听得久了,糊里糊涂,到底也是闷人。
纪凌抓过经书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小字,翻来覆去,不过说些修养身心,天理人伦,好不乏味。
纪凌把书丢到一边,正闷得难受,殿门边溜进个青衣人来,见纪凌旁边的蒲团空若,轻手轻脚坐了下去。
纪凌往那人脸上一张,这人也看向他,嘿嘿一笑,露出-口白牙。
又挨了一会儿,纪凌实在撑不住了,昏昏睡去,头点得跟j-i啄碎米似的。忽觉有人扯自己的袖子,睁眼一看,正是身旁的青衣人。
那人压低了声音问:“新来的?闷不闷?”
见纪凌连连点头,那人又乐了。
正在此时,神座前磬声一响,颂经声歇。
众人纷纷起身,早间的功课告了个段落。
青衣人指了指殿外。
“出去说话。”
两人出得大殿,青衣人引着纪凌一路穿廊过院,到了一道乌木门边,拔下头上的银簪,对着镇眼转了两转,轻轻一推,门“吱呀”而开。
“走啊!愣着干嘛?”青衣人说着,一把将纪凌推出了门去。
纪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虎着个脸。
一拾眼,眉头舒开了。
面前横着一座大山,坡上浓荫满目,林间鸟语不绝,山顶浮云漫卷,好一番天然景象。
“呵呵,宕拓岭的后山还不错吧?”青友人说着,袖子一甩,瞬间变出一只鹰来。
他托着鹰,对纪凌挤了挤眼。
“能溜出玄武殿撒鹰走狗的,这宕拓派里可只有找陆寒江一人!”
10
眼见兔子烤得滋滋流油了,陆寒江将烤兔取下,扎着手撕开,丢一半过来。
纪凌手一拾轻轻接住,陆寒江笑了。
“你身手不错,鹰撒得也好,不似那班人,活死人一样。”说着朝山下的玄武殿努了努嘴。
纪凌听了“活死人”三个字,刚要笑,想到谢清漩邪张淡定无波的脸,嘴角一勾,却僵在了那里。
陆寒江啃了两口兔r_ou_,吮着指上的油水问:“你叫什么?几时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纪凌,昨天才来的……”
正说着话,陆寒江偏过头来,戳了戳纪凌的那半片兔子。
“你怎么不吃?”
纪凌摇了摇头,围猎他是喜欢的,但这烟熏火燎、少油没盐的野味,他还真看不上眼。
“你吃斋?”
陆寒江往纪凌脸上瞄了瞄,不等他回话,劈手拿过那块免r_ou_,左右逢源吃了个不亦乐乎,赶得急了,前襟滴上了油腻,他也浑然不觉。
纪凌坐在他对面,细细打量,却见陆寒江那领青袍袖口、领子俱是油汪汪的,早黑成了一片。
纪凌往日结交的全是一班纨绔子弟,面上fēng_liú倜傥,骨子里穷极无聊,虚伪做作,似这样洒落不羁的人还是头一次遇着,新鲜之余便生几分好感。
“你头一日来,就随我出逃,不怕师兄责罚?”
陆寒江将右手那半兔子啃了个干净,大手在衣摆上一擦,抬头看着纪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