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宵寒坐在凳子上默默念了两句经,平复心火,尽量温和地说:“陛下,您是九五之尊,生杀予夺,无需跟任何人交代。”
长治帝静了片刻,犹豫道:“但是薛升……”
“陛下,薛大人为何要送女入宫,为何在暗地里叫人宣扬薛氏命格贵重,您还看不出他的意图吗?”严宵寒沉声道:“您倚重江南世家不假,薛尚书却想把朝廷变成江南的朝廷。陛下切勿只看眼前,大周坐拥四方河山,不是只有江南一地,来日您光复中原,还于京师,方不负天下万民殷殷期望,无愧于宗庙社稷。”
长治帝果然被他画的大饼打动了,面露动摇。他这时已经忘了严宵寒的僭越冒犯,只记得他刚刚说的光复中原:“朕何尝不想北伐,只是新朝立足未稳,兵马粮草钱财,要什么没什么,拿什么北伐?”
“当初几位节度使都承诺过,如果朝廷要收复中原,他们自当出兵协助,”严宵寒道,“不过朝廷还是要建一支拿得出手的军队,总不能只靠节度使,而且……”
“而且什么?”长治帝追问道。
严宵寒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节度使拥兵自重,和割据一方的藩王已无甚差别。倘若日后真的收复了中原,朝廷也需要有足够的兵马来震慑各地节度使。”
他打住话头,不期然地想起了北燕铁骑……还有他们的统帅。
长治帝深以为然,点头道:“说的在理,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即刻着手去筹备。”
严宵寒起身应是。长治帝看样子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感叹道:“倘若朕手中有北燕铁骑这样一支劲旅,何愁中原不复!可惜靖宁侯……”
他摇了摇头,惋惜地住了口。
严宵寒从进宫起心里的冷笑就没停过,此时终于忍不住了,轻声c-h-a了一句:“若是靖宁侯在此,薛氏胆子再大,也断然不敢挑衅皇后。”
长治帝面上讪讪,不悦道:“行了,朕倒是没想到,严卿与靖宁侯感情这般好,值得你三番五次为皇后说情。”
严宵寒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和傅深总不能一直装不合,两人早晚要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现在对长治帝坦诚,总比以后落个“欺君”的罪名强。
他拱手道:“陛下容禀。臣蒙太上皇赐婚,内中别有隐情。”
严宵寒将黑锅往已故太子身上一推,将元泰帝赐婚的真正打算稍加美化,一五一十地说了,长治帝听的一愣一愣,讶异道:“父皇竟然……这么说来,你与靖宁侯并非真有感情,只是为了北燕兵权,才一直照顾他?”
严宵寒不动声色地暗示地道:“陛下,靖宁侯的腿伤终身难愈,不可能一直带兵,但北燕铁骑始终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只有皇后娘娘这一个亲妹妹,您善待皇后,不必再用什么手段,北燕铁骑自然是朝廷的一大助力。”
长治帝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与傅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宵寒没想到皇上正事不管,对他的家庭生活却格外上心,只好道:“陛下,臣是天生的断袖,此生不会有子嗣。靖宁侯年少英武,臣要他手中的兵权,顺便与他做夫妻,这并不冲突。”
虽然爱,但爱的有限,权势比爱更重,不过抛开这点,总体上还是爱的。
他对自己的描述几乎就是长治帝的翻版。长治帝感同身受,也听出了他隐含的“不会有子嗣”的承诺,满意于他的识相,戒心稍散,连带着薛氏的事不追究了,大度地挥手道:“无事了,爱卿且退下吧。”
严宵寒躬身一礼,怀揣着满心的冷笑走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严宵寒的话,没过多久,北方传来消息,据守甘州的北燕铁骑发兵宁州,倒霉的宁州叛军再度开门红,被猛虎出笼的北燕军扫成了一地废铁。两日后,北燕军收复宁州全境。
随着战报一齐送到各地节度使及南方新朝的,还有一封北燕主帅、靖宁侯傅深的亲笔信。
早朝之上,严宵寒掩在广袖下的手抖的如同筛糠,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也没有人关心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在极度震惊中消化着同一个事实:傅深回来了。
第一个打出勤王旗号,第一个收复宁州,第一个遍告四方,请各地节度使发兵,共逐外敌,光复中原。
天下兵马,只有北燕铁骑,把“保家卫国”四个字贯彻始终。
哪怕是以正统自居的江南朝廷,也未见得有他这么强的号召力。不出半月,各地节度使纷纷响应,淮南、襄州先后发兵,将鞑柘军队的防线推后至汉水以北。北燕铁骑有傅深坐镇,势如破竹,迅速收复了长安以西的各州县。
四月,江南朝廷出兵,分两路北上,一路与淮南军共同攻打徐州,一路与襄州军、北燕军合围长安。
五月十六,j-i鸣山脚下,棠梨镇。
此地只有小股鞑族军队,北燕军没费什么工夫就将其扫荡干净。棠梨镇附近有一条很深的大河,叫做紫阳河,东流汇入汉水。傅深带着一队骑兵沿河巡查了一圈,确定没有残敌埋伏,远眺时见对面树林中人影晃动,似有马蹄声往河边来,招手叫来一个小兵:“绕到对面去探一下,看是什么人。”
那小兵正要领命而去,对面却仿佛等不及似的,有人从林中策马而出。傅深闻声一回头,猝不及防,正好与马上那人四目相对。
他脑海里“嗡”地一声。
对面严宵寒当场愣成了一根木头桩子,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