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殊愣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去,揉了揉赵安然的头发。
赵安然一开始还试图克制一下,但一感觉到头顶上熟悉的重量,她仿佛彻底崩溃一样,扑到丁殊怀里就开始嚎哭起来。
丁殊没有避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天花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怀里小姑娘的背。
看来真的很害怕啊,在发抖呢。丁殊无意识地想着。
现在算是什么回事呢。
经历了长时间的睡眠之后,丁殊感觉到疲惫感仿佛像浪潮一样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但脑子却慢慢变得清楚,前所未有的清晰。
接下去要怎么办呢。
丁殊茫然地想着这个问题,在真正出事之前,她也曾预想过这个结局,但是这个结局之后该怎么办,她从来没想过。
因为那时候她在想,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小灿不会离开她,她也不用独自一人。
如果小灿真的离开她了呢?
那么她也去死吧。
丁殊确信,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这么想的。
直到此刻,死亡的冲动逐渐消散,但仍余下深切的疲惫。
丁殊觉得她似乎有点理解丁灿的感受了——
活着真累啊。
但是死亡就真的是解脱了吗?
就不会有所不安、不会觉得不甘了吗?
丁殊这么想着,低头看了赵安然一眼。
小姑娘大概是哭累了,一抽一抽地爬起身,似乎还因为这样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但要她彻底停下哭声似乎也有些为难。
“对、对了,这个、这个是秋零姐姐送、送来的——”
赵安然话还说不全,不时还抽着气,她抹了把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本子一起递给丁殊。
“那个日记是、是小灿的,这、这封信也是,信没拆,应该是给你的。”
丁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去接那封信,她能猜到那里面写了什么,但她还是慢慢地展开了信纸,将弟弟最后与她告别的话语混着心头的血泪往下咽。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跟着丁殊长大,丁灿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在别的孩子望着零食流口水,看着别人的玩具说想要的时候,丁灿只会乖乖跟着丁殊身后,不哭不闹不求。
即便孤儿院的孩子懂事早,比起其他孩子,丁灿也显得过分无欲无求了。
唯一的例外是在他生病后。
那时候丁灿被推进急诊室,医生已经对丁殊明说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救活的可能x_i,ng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但丁灿恰巧就在那百分之一之中,他活着出来了。
即便医生已经对他下了“活不过两年”的最后通牒,但也不得不惊叹于这个小孩子强烈的求生yù_wàng,有些成年人可能都比不上他。
就是丁灿那份惊人的求生欲让他一次次打破了医生的判定,闯过一道道鬼门关,最终活到了十六岁。
——原本还有两年他就要成年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原本就要平安地活下来了,但他不也在最后关头头也不回地弃她而去了吗。
最初丁殊也以为丁灿真的是热爱生命的,但是在好几次守着丁灿醒来,看到他眼中深藏的痛苦绝望之后,丁殊才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生存都是最基本的本能,但当中偏偏又出了特例——渴望死亡的人。
对丁灿来说,活着是痛苦的,不仅仅只是因为病症,与每一个人的接触、看到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让他感到不安和痛苦。
再幼时,唯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地方就是姐姐的身后,姐姐不会告诉他生命有多么美好,并强迫他去热爱,她看起来甚至像是随时会去赴死的人。
丁灿讨厌“为了什么人而活着”这样的说法,也讨厌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