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喻宵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然后听到喻宵说:“有。”
顾停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你还手了吗?”
“没有。”喻宵说,“我只想挡一挡。”
家庭圆满的顾停云很难想象喻宵从小到大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要不是当事人就在他面前,他会以为这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只存在于报纸上跟电视屏幕里。
苦难与自身的距离,永远比人们想象中要近。
顾停云把脑袋埋在喻宵的颈窝里,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心疼死我了。”
喻宵揉了揉他的头,反而安慰起他来,“没事。现在想想,也算因祸得福。”
顾停云攥紧他的手,说:“以后谁再碰你一根手指头,我跟他拼命。”
喻宵笑了笑,“我比你能打。我会保护你。”
顾停云抬起脑袋,抗议道:“我也不差吧?照顾一下你对象身为男人的尊严。”
“你跑得比较快。”喻宵说,“真出了什么事,你负责跑就行了。”
“你这一口毒n_ai真让我害怕。”顾停云赶紧捂住他的嘴,“我们都会一生平安,不会有什么意外。”
“别用手。”喻宵突然说。
“什么?”顾停云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堵住我的乌鸦嘴么?”喻宵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用别的。”
顾停云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想不到你这么直接。”
“我是说,”喻宵在他嘴唇上浅浅啄了一下,“这样。你以为什么?”
“噢,原来这位先生想让我‘以吻封缄’。”顾停云笑着凑近他,“我没有以为什么。”
于是,苦难变成了吻。
二十年前的孤儿院只剩下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旧址。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可怖的地方,只不过喻宵从未在心里认同它是一个“家”。
从孤儿院坐落的山头上沿着小径一路向下走,会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白色的野花迎风招展。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这时候再回望这块地方,倒也没那么冷清。
只是喻宵知道,自己真正的家在何方。他背负着近三十年无色无味的过往,背负着一身永不淡褪的伤痕、不足为外人道的酸涩、每一个附骨之疽般的噩梦,跋涉过上万个日夜、千万里的路,装着他目睹过的、经历过的一整个世界,风尘仆仆地来到他终于求而得之的美梦身边,然后被接纳、被拥抱、被报以同等的热爱,并被告知,虽然有些晚,但他终于找到了他该回去的地方。
喻宵养父的坟茔在一个偏僻的墓园里,杂草长到了小腿处也没人修剪。这是专属于生前困窘的人的长眠之地,总是死气沉沉,只在晴朗的天气才显出几分生机。
此时正是早晨,墓园里空气清新,带着点青草的s-hi润的香气。
喻宵拉着顾停云的手,一直走到墓园的最里面。
顾停云看着喻宵把一束白菊放在养父的坟前,然后蹲下来,一句话都没说。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是亲历过的。那是一个y-in雨连绵的日子,记忆里除了孤零零的墓碑,就是黑色的伞。后来出现在他每一个暗色的梦中。
失去至亲的伤痛,是时间也无力治愈的。
许久的沉默后,喻宵终于开口,但不是对着墓碑下长眠的人。
他转头看着顾停云,缓缓地说:“他永远都不肯告诉我任何一件不好的事,永远自己扛着,有一天终于扛不动了。”
顾停云在他身侧蹲下来,静静听他说。
“他当年究竟碰上了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让他突然变了个人,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尽管他可能不算一个好父亲,但我还是很后悔没有告诉他,”喻宵吸了一口气,终于直视着古旧而破败的墓碑上的名字,“无论如何,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你知道的,他在另一边好好地生活着。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一直在。”顾停云握住喻宵的手,柔声道,“他在万寿菊花海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你呢。”
他想,如果这个人的生命里还会有雨天,他要当一把伞,为他撑起万里晴空。从此无风无雨,冰雪消融,没有哀愁,只有美梦。
花季过了,还会有下一个春天。
离开墓园,他们回到了高中时初遇的街道,把错过的每一步路从头走。
顾停云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沉香手串,给喻宵戴上,“你比我还要瘦,有一点点松,但没关系,不会掉。”
“它本来就是你的。”喻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