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八岁的时候,父母从圣域的女神殿里求来送给他和他弟弟艾欧里亚的护身符。
那是他叛逃出圣域之后,能够与家,与圣域连接起来的唯一东西。
不过呢,他又觉得,作为圣域射手宫的大宫主,作为下任教皇的继任者,是不应该说谎话的,应该做个诚实有信的人的。以前读《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时候,他就曾经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落过泪,在吃饭的时候甚至还瞒着父母偷偷地藏起来一块大火腿,打算晚上做梦的时候送给那个小女孩吃呢。
只是年深日久,渐渐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真实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就在面前,你让他怎么能……
艾欧罗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突然转身,重新回到人群的中心。
他径直走到玉娘的面前,一哈腰,将那枚赤金的十字架吊坠摘下来,放到旁边搁置的篮子里。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惊讶的声音:哇——
大家虽然无法估量这副十字架的艺术价值,但是,看出是十足赤金做成的,心说怎么着也得卖二三十个金铢吧。
——原来鬼佬都这么有钱啊。
玉娘却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连连推脱道:“哦,不,不,不,这位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乞丐。”
艾欧罗斯道:“你也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施舍给你,而是觉得你绣的这块手帕实在是太好看了,只可惜身上没带钱,想回家拿钱又怕被别人买走,所以,才决定用这个小东西跟你换块手帕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玉娘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她真的不能收的。
刚才那个给她端水拿馒头的婆子就打圆场道:“我说他大嫂呀,这也是这位公子的一片心意,他看你身世可怜才给你的嘛,你就别客气,收下吧。”
围观的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玉娘这才接过十字架,双手捧着,连连道谢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请问恩公你尊姓大名?”
艾欧罗斯却只是从她的篮子拿出一块手帕,看都未看,往怀里一塞,便径自走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婆子又劝道:“我说他大嫂呀,我看你孤身一人,身上又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别在这里抛头露面了,你呢,就找个可靠点儿的当铺,把这宝贝换点儿钱赶紧回家吧。你说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影响多不好呀。还有呀,你那个婆婆呀,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平日里就喜欢唠唠叨叨疑神疑鬼的,看你在外面老半天不回家,谁知道又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这么个家呢,以后就靠着你撑着了,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可真是毁了。”
玉娘连连称是。
她将剩余的绣品整理好,放回到篮子里,用一块布盖好,打算按照那婆子说的,先进城找个可靠的当铺把这东西换几个钱,给丈夫抓药,再买点儿米粮青菜什么的——家里已经好几天揭不开锅了。
不过,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赶紧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婆婆和丈夫知道吧。
十字坡离李家庄还有一段路程,不过,这没什么啦,有了这赤金的十字架,玉娘突然觉得这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而且,刚才那婆子又给了她两个馒头,她终于奢侈地掰了一小块先垫垫肚子。
她觉得,她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她一定给丈夫请个好的大夫,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家又是那个充满和谐欢笑的幸福家庭了。
一个楚楚可怜,一个仗义行侠。
一个处境如冰冷,一个碧血如火热。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了。
施舍的、受施舍的、围观的,大家就各归各家各找各妈吧。
可是,艾欧罗斯却越走脚步越沉重,越走越是心事重重。
不考虑还无所谓,一深思熟虑就觉得疑虑重重呀。
——哎,不对呀,你说我会不会是又碰上骗子了?
——世间,真有这么的好女子?
——世间,真有这么奇妙的事情?
艾欧罗斯对此表示怀疑。
特别是在被那个身份不明、行为莫测的闻停远装乞丐给戏弄之后,他就觉得这个整个东方武林中的人简直都是一群骗子。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会这么凑巧,什么事都让自己给碰上。
那么楚楚可怜的身世,那么冷漠冷血的围观人,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帮腔打圆场的老婆子。
你说这所有一切,会不会根本就是针对他而设计的一个圈套……
这个叫什么玉娘的?肯定是那个偷我钱袋的老乞丐一伙的。
想到这里,艾欧罗斯猛然停下脚步,喃喃地道:“说不定可以从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找到那个老乞丐的蛛丝马迹,追!”
这个时候,他刚好走到一个街角,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噌”的一下,便跃上高墙。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十字坡最高建筑物上,手搭凉棚向下里望。
玉娘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在他看来,玉娘的行迹很是可疑。
因为身无分文的她并没有进城去找当铺将那赤金十字架换成钱,然后再买回必须的米粮和医药,而是在城门口徘徊了一阵,居然掉头走入一条偏僻的小路。
呃,什么情况?
艾欧罗斯将斗篷上的风帽戴上,遮住自己的脸。
——光天化日之下就那么沿着屋脊跳跃游走,追踪玉娘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