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暗淡晦明的双眸也正是满被人诟病的地方,自打出生起,他就有严重的眼疾,随着年纪渐长,视力更是每况愈下,直到现在已经只能朝着强光,细微地看清一些东西。
他是丞相府的大少爷,单字满,人称满少爷。
听着这些姨娘和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满只觉整个脑壳都在隐隐发痛,他自小就被家中所有人视为眼中钉、掌中刺。
若他行小倒也算了,可惜他是长子,还是嫡子,娘亲又去世得早,小时候还会被父亲抱在怀里疼爱,可是自从知道他这眼疾治不好以后,父亲对他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
可谓从小看清人情冷暖的满,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淡然处之,十几岁时,遭遇不公的待遇,或许还会梗着脖子辩驳,后来他知道,即使他辩驳也要受罚,不辩驳也要受罚,还不如省些口舌算了。
儿时他一直以为父亲最爱的就是娘亲,毕竟娘亲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父亲当时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若不是娘亲家的帮持,哪还有父亲的如日中天。
可没想到在娘亲去世的第二年,二姨娘就进了家门,第二年就给父亲添了一儿一女,满的日子也开始慢慢不好过。
随着父亲的官位越来越高,府邸越换越大,家中人丁越发兴旺,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前后分别进府,去年刚进府的六姨娘只比满虚长八岁。
那些弟弟妹妹的声音满都记得,那个声音略微沉稳浑厚的是二弟,三妹前年嫁给了李府的二公子,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娘家,清透爽朗的是四弟,稚嫩青涩的是五弟,甜美中又带着几分傲气的是六妹,在襁褓中嚎啕大哭的是七弟,还有个尚未可知x_i,ng别的老八,在六姨娘的肚子里。
耳旁叽叽喳喳的吵了个不停,其实都是嫌他太过麻烦,恨不得他哪一日死了才好,他已经从大院搬到了侧院,看来是要把他移出整个丞相府才皆大欢喜,满知晓父亲有个偏院,里面养着潇湘院的红牌,估摸着明年就会成为七姨娘。
这些派来照顾他的丫鬟都是从各位姨娘屋里挑出来的丫鬟侍从,一个个简直比少爷还要少爷,比小姐还要小姐,岂是善辈。又怎会舍下身段去照顾他这个瞎子,况且再说丫鬟表现得好一些,成为下一个姨娘也未可知,存着麻雀变凤凰的丫鬟可不是一个两个,毕竟三姨娘就是二姨娘的贴身丫鬟。
他们变着法子地折腾出一场又一场戏,满实在累的紧,每月十五他的眼疾就会发作,疼的倒在屋子里动都不能动,这些想办法出戏的丫鬟小厮还会佯装摔倒在他的屋前,再跑去父亲的面前告状,要不然就是跑到姨娘面前诉苦,什么大少爷故意在房前设了个绊倒人的细绳,好让下人们出丑。
上个月五姨娘屋里的丫鬟还说满在她煮的粥里下泻药,害得自己上吐下泻,躺在床上眼泪婆娑地望着自家那个愚笨不辨是非的父亲:“大少爷不是故意的,都是小的没伺候好大少爷……”
那丫鬟被治好了病就被五姨娘“一脸狐媚子”样为由赶出了丞相府,这回从二姨娘屋里来的云儿更是过分,竟说满在晚上轻薄他,在屋子里大吼大叫,身上撕扯的衣服如野兽过境,哭得梨花带雨又悄悄躲进二弟的怀中,若是知道这云儿和二弟有关系,他打死也不会应允这丫鬟过来伺候自己。
层出不穷的戏码让满心生厌恶,他跪在地上跪得累了,只想回房午休,于是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站起了身,看见他站起身的老爷大声喝止道:“孽子!”
“等爹和姨娘们商议好如何处罚满,满再来跪也不迟,这会儿头有些疼,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六姨娘,二弟、四弟、五弟、六妹、七弟,满失礼先回房歇着了。”
满只在原地抱了抱拳,就循着路径回了自己的屋子。
“老爷啊!你瞧瞧这满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爹,大哥x_i,ng子是古怪了些,可是他也不能这样对家里人啊。”
“满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亲,也没人管教……”
把外衣脱了挂在架上的满,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其实没有丫鬟小厮来伺候,他也很好,只是那些姨娘又怎么能错过下药害死他的机会,怪只怪这些丫鬟小厮没一个机灵、狠辣的,次次做事都行迹败露,让满抓了个现行,只好恶人先告状,在满行动之前就先把罪责推倒满的身上。
要不然就是根本不想来伺候他,不知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派来的,急急就要回大院,生怕错过什么,于是赶紧做些手脚就回去,他这里于丫鬟小厮们是蛇窝、是边疆、是十恶不赦的地狱,是比皇宫大院的冷宫还要恐怖的地方。
而他,就是最可怕的阎王修罗,让他们如避蛇蝎,想到这里,满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要是真能做个恶人,也不错。
满在祠堂跪了一夜,昏昏沉沉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扶着门框走出祠堂,最重也不过是这样的责罚,他仰起脸朝着月光,能细微地看清一些光,具体是什么东西倒也分辨不出,只是颤抖着双腿扶着柱子,一步步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今夜没人伺候他,也没有任何人派来照顾他,明明是丞相府的大少爷,活的还不如地上的蝼蚁,满自嘲地笑了笑,无人也好,他落得个清静。
翌日,满站在厅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