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一番,好似从未见过他着急到方寸大乱的模样,若叶景川也会慌乱,叶鸯倒真想见识见识。
怕只怕叶景川不肯让他见。那般高傲的家伙,让他认个错服个软,他都要怀恨在心并伺机报复,倘若叶鸯不幸遇到叶景川的落魄时刻,可能会被碎尸万段。
打个哆嗦,敲敲发抖的双腿,叶鸯三步并作两步逃开那个土坑,拔腿向山下开溜,目的地很明确,正是金风玉露。师父今日不在无名山上,定是提前跟师妹打过招呼,小鲤鱼那边不必担忧,叶鸯只需管好自己。
他想念出自倪裳之手的饭菜,已等不及要下山蹭饭。师父不在,午饭没有着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去汪家蹭饭,二是去金风玉露乞怜。汪姨的点心也蛮好吃,恰能勾动叶鸯腹中馋虫,可惜他不想在师妹家门外与江礼正面遭遇,两相权衡,只得选了后者。
昨夜入睡前,叶景川嘱咐他少同江礼接触,当时叶鸯脑袋迷糊,仅知道听他说话,而忘记思考他话中含义,如今清醒了再一回想,白日里他非要背自己下山,大概是为了试探江礼的虚实。叶景川就是这样的人,多少安排多少谋划全隐没在他肚子里,从来不往外说,连告知徒弟都不可以。
金风玉露门前大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叶鸯在檐下站了会儿,觉得此地果真蹊跷。他处门庭若市,这边门可罗雀,好生凄凉。当初金风玉露刚落成时,叶景川好像带叶鸯来看过一次,叶鸯依稀记得那时候这条道上人山人海,声如鼎沸,锣鼓喧天要震聋人耳,哪想今朝冷清无边,与那荒原上秋色正相应。
蹑手蹑脚进了门,一楼有仆人在扫地。叶鸯老往这儿跑,早与他们混了个面熟,此刻他们见到叶鸯前来,便点头示意,叶鸯报以微笑,绕过桌椅板凳,在楼梯扶手上轻轻一踩,借力跃上二楼,轻车熟路地去摸倪裳房门。一楼那些仆役对叶公子不走正路的行为习以为常,非但没出言谴责,反倒还拿着抹布擦干净了他刚踩过的那块地方。鞋印瞬间被抹去,楼梯扶手恢复成原本的锃光瓦亮。
倪裳似乎不在房中,叶鸯轻轻一推门,它竟然开了。目光诧异,在门和手掌之间徘徊半刻,摇摇头踏入屋内,刚要唤声倪裳姐,忽地看清榻上睡着那人。未出口的言语硬生生被憋回去,憋得胸口闷痛,喉咙发紧,个中滋味难以言喻。叶鸯深深呼吸,低下头退至门外,呆立半晌,双手握了松,松了握,反复几回,做好准备,重新跨入房间,榻上之人却还在原位,未曾偏移半寸。
看来这是实景,而非他饿晕了产生幻觉,叶鸯脸上神情精彩纷呈,不知该站还是该坐。天人斗争许久,心中惴惴,终是坐到那人身边,轻触他眼角眉梢。见他对自己的碰触毫无反应,胆子竟大了起来,得寸进尺,将一副俊朗面容揉搓得变了形状。
身后传来一声咳,转头望去,倪裳端了盆水立在门外,无可奈何地看他折腾叶景川的脸。过了好一阵子,才走进屋搁下水盆,道:“这才睡下没多久呢,你莫要闹他。”
这可稀奇了。叶鸯停手,探身给师父拉上帘子,好让他睡得更舒坦,随后扭头问道:“他昨儿睡过了,怎么这时候又睡?他一天要歇息多久,才能舒心?”
“你昨儿吃过了饭,今天不也照样吃?”倪裳反问,一句话把叶鸯问得哑口无言,只得讪笑。
教训过叶鸯,倪裳收拾出一块地方坐下,拿块软布蘸着温水擦脸。叶鸯在她身旁托着下巴看她,觉得无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这时,眼光一转,发现倪裳腰际某物分外熟悉,昨夜他还把这东西拿在手里,一时半刻忘不掉它的模样,这会儿见着了,浑身毛发根根直立,下意识站起身后退一步,唯恐倪裳心生不耐,再度将其掷出。
留意到叶鸯的举动,倪裳疑惑地望向他,张口欲问,叶景川那边却突然有了声音。叶鸯身子微倾,越过倪裳肩头去看师父,师父果然醒了,正没好气地瞪着他——或者是瞪着他们两个。叶鸯瑟缩,夺门而出,没跑走多远忽又折返,一双眼逼视着叶景川,问:“你何时下了山?为何不叫我一起?”
“我叫你,你愿醒么?你夜里睡不着,白天不起床,晨间喊你数声皆没回应,我还能把你打醒不成?若你有心,现在就给我滚回山上,别在此处扰人清梦。”叶景川疲惫至极,扶着额头闭上双眼,面露困倦神色。不知他是去飞檐走壁还是去跋山涉水了,竟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叶鸯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又一眼,勉强信一回他的鬼话,支支吾吾解释:“我这几日也累,每天山上山下两头跑,自然会困;人困了就要睡觉,我多睡会儿,又没什么大错,你何必这样说我?”
“少说两句,尽惹得你师父不高兴。”倪裳听出他言语间怨气,顿觉不妙,连忙打断他们的交谈。她惯常不参与这师徒二人的斗争,可这回她立场明确,是站在叶景川一方给他帮腔。叶鸯撇撇嘴,挪进屋内反手关门,极不情愿地说道:“既然累了,那便继续睡,适才吵醒你,过错在我。你睡罢,我在旁边守着你,刚从山上跑下来,我也歇歇。”
叶景川躺回去,不过多时又张开眼:“这儿有他在,你自去忙罢。江家那小公子我不敢让他去盯着,只好劳烦你,这些天来,你也辛苦,下次再去巫山,回来给你带谢礼。”这话自然是对倪裳所说,叶鸯搓搓耳朵尖儿,颇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