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轻弦拿起他的水桶,去河边打好清水放在他身边,皱着眉头对逸景说道:“楚广良究竟为何同你不共戴天?每次见了蓝军长都要说你坏话,撇开别的不说,你毕竟是前任营长的君人,他何至于此?”
“营长有营长的考虑,何况我确实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你们也莫要同我走得太近了。”逸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这不是偷偷摸摸的么”,闾丘尔阳将他衣服拉上,解下自己的大氅给他披上,“说起来,我们察觉近日曲璃萤同蓝军长多有往来……”
“我知道。”
“你知道?”闾丘尔阳疑惑道:“你不是每天忙得四脚朝天?何处能打听这些消息?”
“只要身在六营,便不难知道”,逸景目光深邃道:“那管事之前对我恭恭敬敬,现在却是动辄打骂,他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吏,所作所为自然是看着上官脸色行事,包环虽是营长却立足不稳,除去蓝莫还能有谁?想来蓝莫已然知道当年行晟如何害了他一回……”
“你是说蓝军长……”赫连轻弦大惊失色,“难怪我们的营长不得不明哲保身了……”
逸景想过辩解,可也明白这等事情不能开口。
“好了,此处莫要久留,快回去吧。”逸景站起身来,将披在肩上的大氅扯下,递交给闾丘尔阳,自己弯腰去拎起那桶清水。
“没有别的办法吗?”闾丘尔阳看着他手里的水桶出神。
“很多时候,没办法就是没办法。”逸景安慰道:“先生莫要担心我。”
闾丘尔阳撇撇嘴,没有说话。
逸景将水泼在地上,卷起袖子准备清扫马厩,突然听得敲击木头的动静,还未等他开口,便有人对他说道:“我不想干了,我准备辞官回乡种红薯。”
“你家那地方不好种红薯,还是种甜菜吧。”逸景一脸诚恳地说道。
“闭嘴!”对方重重地敲了一下木头。
逸景扫了扫掉在头上的草屑,无奈笑道:“你可轻着些,不然这马厩榻了我明天就不好过了。”
他身边的骏马应声甩了甩尾巴。
对方不说话了。
“我方才看到赫连轻弦了。”逸景开口说道,“他们都是心中清明之人,当可理解你才是。”
“理解什么啊?趋炎附势?卑躬屈膝?你根本不知道,蓝莫看我的眼神疑神疑鬼,而我的部署对我确是不屑一顾,便是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背着我嚼了多少舌根,说什么小人得志,落井下石,忘恩负义,再怎么说你是前任营长的君人,我却翻脸不认人。”
“你若是辞官回乡,他们还会说,你胆小怕事,忝居其位,有愧长铭……”逸景并非不明白其中酸楚,“逃不过这等小人,也会另有智者。赫连轻弦他们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作为而已。”
“在他们眼里,我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活着。”
“这样的理由不够吗?”逸景反问他。
对方沉默了。
逸景将污水扫尽,再泼一次清水。
“我知道,长铭当初做营长比起我更为委屈,我不该抱怨什么……”对方闷声说道。
“长铭是长铭,你是你,人和人之间不一定想着相互比较”,逸景埋头刷地板:“我也担心你会不由自主想起他,所以在你面前我也尽量不去提起他……你有你的辛苦……”
“不辛苦!”对方急忙打断他,“我不辛苦……只是觉得无聊,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也许无人可诉才是最为辛苦的。
“我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逸景听得出对方只是想安慰他,“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好,回去吧。”逸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直到脚步声远去,直到夜空也寂静,逸景低头看着水中模糊的身影,低声呢喃道:“我却是辛苦……”
此时长铭离去整整一月。
收拾完毕,已是夜半三更。逸景搓了搓自己发青发紫的双手,猛然察觉自己身上的单衣早已冻得坚硬,怕是回了住处也少不得一番撕扯。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为探出半分温度,却让自己额前的碎发扎了手指。
便是这马棚四面通风,他也不想跋山涉水般的回自己的炕上,眼下疲劳得很,寻了一处栅栏便放松依靠,才想着长铭如今到了哪处,便再无知觉。
“大军长!大军长!”
“啪!——”
逸景是被人一巴掌打醒的,猛然想起这等冰天雪地,自己如何能沉睡其中。
“你没事吧?”来人捂着手小心翼翼地问他。
“脸比较疼算不算有事?”逸景接着灯笼和对方大眼瞪小眼,“你有些眼熟?”
“大军长见过我的,我叫叶襄。”
逸景恍然大悟:“有事?”
“无事”,叶襄从身边的包袱中翻出一件皮袄给逸景披上,“我听说你还没领到棉衣?”
逸景拢了拢身上的皮袄,似乎听到了血液重新流动的声音,回答道:“说是过几天才会发放。”
叶襄没有接话,而是转身拎来一个食盒,给逸景塞了一盘冒着热气的饺子。
“你跑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盘饺子?”逸景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容姿清秀的小姑娘,“我只做了你半年的大军长,眼下到了这等落魄的时候,不该无缘无故就来见我才是。”
叶襄皱着眉说道:“你做了我半年的大军长,可你的卿子救了我的一辈子,要是你死在雪地里,我对前任七营长该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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