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景苦笑出声,双眼消沉,明明月色皎洁,他却狼狈不堪地闪避行晟的眼神。
“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我得知他被捕入狱,我便后悔自己当初的一言不发,但是现在细想起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情根深种者,而天人永隔。”
“天纵英才,盛年而夭……”行晟咀嚼着当年自己师父说的这八个字,“但是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到来无从得知……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征战沙场,死生不过一念之间,谁又不是盛年而夭呢?”
行晟仰望月色,声音竟然哽咽,似乎时光只是停留了片刻,便马不停蹄地向前。
“师父在世之时,我以为至少安乐一生,然而旧人已故,留我一人难以思量……”
月光浩淼,明净万物,逸景低头不再看他,他却听到了水珠坠落于地的轻微声响。
朝廷内部似乎风平浪静地过了十天,长铭还是一如既往打理第七营的一切事务,只是听闻孟千也将行至涧河谷。
李长铭依靠在柱子上,暗自皱眉,心中莫名烦闷,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直到方兴艾来报,顾小舞秘密前来,他方才回神。
顾小舞一路行来,见宁武军中训练依旧,井然有序,同逸景在任之时并无区别,偶然间问得,七营长归来之后一切如常,并未消极懈怠。
“顾大人为何而来?”长铭请人坐下,倒上茶水,淡然问候。
顾小舞抬眼看去,七营长还是如当初那般,长发高束马尾,身着轻甲黑衣,自是威风凛凛,却没有意气风发,以往冰冷的双眼早已如死水一般,即便不言不语,也是哀伤不绝,手上的横刀也不似那柄天下飞霜一般锋利坚韧,稍窄的刀身尤为显得轻薄。
“前来探望七营长。”顾小舞叹道。
李长铭愣了愣,片刻沉默之后便说道:“眼下朝堂应该已经清理好了,即便甘仪还重伤在身,但是甘标也不能欺瞒下去,之后便是三足鼎立。这兄弟两人不可能重归于好,只在于大人决定和谁联手对抗谁。”
“然而眼下确实是甘仪势力最为强大,即便有甘标从中作梗,廋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联手甘仪,只怕甘标死后,我们也没立锥之地。”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李长铭冷笑道:“现在大人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即使大人同甘标联手,于甘仪而言,只是要花费更大的代价而已。只怕西南之地战事将起,国库空虚宜休养生息,甘仪为此不得不令逸景起复,甘标为了壮大自己势力,少不了穷兵黩武,让武将立功……只待大人衡量其中了。”
此话换的顾小舞默然。
“他交代了你什么事?”
“第一,派遣部署除去王书忠;第二,如常打理七营事物,牢狱之事闭口不提;第三,同大人说明西南战事。”
“必须逸景起复?”
“如果不想大动干戈”,长铭提醒道,双眼直视顾小舞,扫去其中y-in霾,徒留英气勃发,“南王宠爱美妾,大权旁落,其兄弟意欲取而代之,然而南王之弟厌恶贵族世卿世禄,不满南蛮臣于我朝,政局动乱,民众奔逃。而逸景素来不主轻易战争,目光如炬,偏巧司福罗家族安于西南花城,满朝文武再无取而代之人选。”
顾小舞半是欣喜半是忧虑地看着七营长,思虑片刻,终于开口道:“好吧,此事我自有计较,只是现在朝堂恐怕还无暇顾及此事,你少不得委屈一些日子,孟千是甘仪心腹,势必要将你铲除。”
“本官知道。”长铭似不以为意地回答,伸手拿起面前的茶杯正欲饮下,却不想顾小舞又突然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决定留在七营,逸景或许不久便会起复,是否想过和他成婚?”
“咳……咳咳……”这话说的让长铭措手不及,含着一口茶险些呛死自己,好容易平复喘息,才难以置信地问道:“大人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小舞并无调侃之意,而是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你应当知道,绛元在朝中寸步难行,何况无人标记你,更是虎视眈眈者。逸景为兴主,却是你立足官场最好的垫脚石,既是宁武的军长,又是司福罗家的儿子,在朝中同官员多有往来,有他为你开路,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如此非议太过,恐积毁销骨。”长铭断然摇头。
“非议只是因为权力无法压制所致而已,何况无论我们怎么做,自会有人评说议论,然成大事者不与众谋,地位权力才是重中之重。你同逸景成婚是政治,逸景出身司福罗家是政治,行晟身为令军候长公子依旧是政治,无关任何情感。营长不妨思量其中,衡量一二。”
此言换得李长铭沉默不语,顾小舞也并未再催促。
“我知道此番感情用事,牵连多人,害得大人多番困扰,也明白若是再有绛元能平步青云,无疑对于大人颇有助益……然长铭或许不是匡世经纬,做不到心怀天下……”
话已至此,顾小舞便打断安慰道:“你不必急于决定时日尚且多,无论营长如何决断,我都不会逼迫干涉的。”
“既然无关感情,又为何不愿逼迫?”
“人非草木”,顾小舞闭眼叹息,藏起自己万千思绪,“若是绛元只能放弃所有而得权力,我又为何要主政?”
长铭眨了眨眼睛,只是专心看茶杯之中热气氤氲。
不知过了多久,顾小舞早已告辞,而行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