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场落雪之后,上京纷纷扬扬下了十余日的雪。灰白的天,雪白的地,偶有鸟类划过长空,羽翼搅『乱』纷扬雪花,鸣叫声传出很远。
上京城的气氛,亦如这天一样,肃穆、冷寂,暗流涌动。
几经博弈,拖延许久的殷承汝谋逆案终于盖棺定论。
冀州刺史殷承汝,私自调兵屯兵,暗中与西煌勾结,谋逆叛国,不忠不义,经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判斩立决,以儆效尤。
因殷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圣上不忍寒忠烈之心,此案并不连坐。
而罪臣殷承汝,定于十月初五午时三刻问斩。
行刑这一日,不少人前去观刑。
有的是与殷家交好,想去送殷承汝最后一程;有的则是纯粹看热闹,还有的,则是去打探殷家的态度。
不论是哪种人,他们都低调地隐在百姓之中,并未现身在刑场之上——殷承汝通敌叛国,明面上,谁也不愿同他沾上太多关系。
永安王府的马车亦低调隐在人群中,叶云亭与李凤岐在其中,遥遥观察着刑场上的动静。
距离午时三刻只剩下半刻。殷承汝蓬头垢面被押在刑场上,面前是高高悬起的虎头铡。
他跪得笔直,蓬头垢面也掩不住他满眼的愤恨与不甘。
身侧,殷红叶捧着最后一餐饭,更咽着喂到他嘴边。
——行刑之日,殷家只来了一个殷红叶。
因殷承汝之罪责并未连坐殷家,加上李踪对殷家有愧,特许其亲眷回京送他最后一程,以作弥补。
然而别说殷啸之,便是殷承汝的妻儿,也一个未至。
叶云亭放下帘子,神情越发担忧:“殷家这是已经有了决断了。”
此时不进京,恐怕是怕李踪借机将人扣在上京做人质。索『性』一个也不来,彻底断了李踪可能的后手。
李凤岐颔首,沉『吟』片刻道:“不出十日,云容那边便会有消息了。”
说话间,午时三刻已至,殷红叶被侍女扶着下了邢台,殷承汝被刽子手按在虎头铡之上,头顶铡刀折『射』着冰雪的寒芒。
他看着下头乌泱泱的人群,以及人群中不起眼的各府轿子与马车,冷笑一声,怒声道:“你们且都看着!这便是忠君的下场!我殷承汝这条命,不是因为通敌叛国没的,而是替皇帝赔的!”
话音未落,铡刀已经斩下。鲜血喷溅中,殷承汝的首级咕噜噜滚了老远,一双眼睛不甘地大睁着。
人虽死,最后的遗言却引起了百姓们的议论。他们不懂朝堂之事,只热烈地讨论着殷承汝这桩案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唯有那些来观刑的官员,心中都震惊难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殷承汝被定罪之后,就隐约有风声传出,说他谋逆叛国是假,替皇帝去截杀玄甲军才是真。只是计谋败『露』,不仅没能成功截杀玄甲军,反而被永安王反将一军,以谋逆之名送上了刑场。
这传言出现的突然,也并无根据,然而殷承汝今日说他这条命是替皇帝赔的,便是侧面证实了这番传言。
殷承汝替皇帝卖命,最后皇帝却没能保下他。
这一场博弈,永安王到底更胜一筹。将宝压在皇帝身上的官员难免有些惴惴,毕竟谁也不愿做下一个殷承汝。
也有敏锐些的,发觉殷家人并未来送最后一程,暗地里一阵心惊。
叶云亭与李凤岐坐着马车原路返回。
行刑结束,观刑的百姓散去,长街两侧又重新热闹起来。叶云亭看着窗外热闹景象,道:“但愿这和平景象能长久些。”
京畿三州拱卫上京,若是殷家当真反了,上京危矣,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该来的,躲不了。”李凤岐倒是不如他那般忧虑,北昭积弊已深,就算不是殷家,也不会陈家,王家。
积弊不消,隐患难除。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
这一日之后,李凤岐开始日日去早朝,散朝之后,也常有官员上门拜访。李凤岐议事并不避着叶云亭,叶云亭跟着耳濡目染,对北昭局势了解比从前更深。
初七时,朱烈终于从兵部讨到了军费。
十万两银子,对军队来说不算多,却也足够备下诸多有用之物。
叶云亭协助朱烈备齐了粮草兵器,便命人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往北疆运送。
如此又过七日,十月十四,云容传来急报,大都督殷啸之斩杀数名官员后,纠集八万将士,正往上京攻来。
急报传到御前时,叛军已经由中州出发,急行三百里,准备渡皁河。
自北昭立国以来,上京受陆州、中州、冀州三州兵力护卫,又有皁河与莽山两个天堑相隔,固若金汤,难以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