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十里之内唯一的光亮,是眼前没有眼睛的红衣女子。
他想转开视线去看点别的东西,却无从闪躲,他本能地去追逐为数不多的星点光芒,那些鬼火似的灯光鬼魅地尽数聚集在她的脸上,使那微张的樱桃小口、惨白而细腻的瓷肤格外分明。
他去抽腰间的长剑,却无论如何用不上半点力气,或者说,是他自己潜意识里根本不愿意伤害眼前的女人。
突然天角破出细碎的阳光来,那女子仿佛被什么刺伤了一般痛苦地长吟一声,她艰难地捧住心口干呕几下,从空荡荡的眼窝里头,滚出了一长串粘稠的鲜血,顺着她张大的口唇一滴不漏地滑进了喉管,在死人模样的脸上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
她用力扭动着身体,从喉咙里一字一顿地发出细细的话语声,好像有只手正掐拧住她的脖子,神情极为痛苦:“楚翛…有违天理伦常,命不久矣…”
听她这么一说,顾嵬反倒冷静下来了:“他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了,你别再咒他了。”
“还有你,”女子伸手探进了深深的眼洞里捣鼓了一阵,扯出了一道长长的血丝抹在了顾嵬的脸上,“他的毒骨会给你…你这般不识好歹去帮他,你不得好死…”
顾嵬突然就想起来当年刚刚认定了楚翛便是楚筌转生而将他生拉硬拽回崔嵬阁时,那孩子简直不知道怎么挣扎好了,这般倔强刚烈的x_i,ng子,在历届阁主当中也算是罕见的。就凭他能和死缠烂打数百年的楚筌一较高下,这等本事能耐,顾嵬就是为他死上数次,也绝无怨言。
他企图去抓那女人的手,却扑了个空,好像眼前只是个虚无的幻影,倒分不清是鬼是神了。
“要死便死,苟活在挥之不去的y-in影之中,你以为这鬼日子崔嵬没过够么?”他拼命想学着楚翛那种“天塌地陷我自清明”的态度无畏地笑笑,却根本扯不出半分笑意,只好冷冷道,“阁下无论是谁,若是此行是冲着策反阁主一事来的,请回吧,恕在下不能奉陪。”
鬼影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直以来怂惯了的守阁人居然是块难以攻克的硬骨头,嘴巴张得愈发大了,没来得及吞咽的鲜血从嘴角流下来,染红了脚下一片沙土。
太阳在她的背后渐渐升起,她发出痛苦而刺耳的哀嚎,声音大到足以唤醒埋在树底下的死尸,顾嵬在那双眼洞深深的注视下捂住耳朵痛呼一声蹲了下去,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本就半梦半醒,这么一闹脑子里更是浆糊一盆。他在震天动地的哭声之中抖着颤巍巍的右手放进双唇之间,拼尽全力吹响一声长哨。
许生安就在五里之外的暖棚里睡觉,若说这个无眼女的哭声只有他能听见,这个哨声总归还是好用的。
果不其然,暖棚里应声亮起一盏小灯。
顾嵬正对着眼前的女人,浑身几近虚脱般无力,终于承受不住歪道下去。昏迷前,女人却猛地飘过来凑近了,她的身体在阳光的照s,he下越发透明,两厢似乎都忍受着巨大的苦难,他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过错。
女人耗尽最后一丁点儿气力贴近了他的耳朵,飘渺的气音几乎听不见:“劝住他…崔嵬阁、崔嵬楚氏的命运、大越,秋笙…所有…他都救不回来的…”
他的j-i,ng气神像是随着女人的字句流逝了,许生安的声音像是自千里万里外渺茫地传来:“顾嵬!顾嵬!…站住!你是人是鬼!”
那日后顾嵬便一睡不起,众人无数次以为此人早已断气,他却没事隔三差五诈个尸玩玩,挺直了腰背也是副神魂不在的模样,连说几句没头没尾的胡话,活像鬼上身一般。
许生安照顾了顾嵬近半个月,就他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才发觉多半不是个小事。
顾嵬素来是金刚铁骨不受风寒的,就连前不久席卷昆仑山的瘟疫都没把他怎么样,现在倒毫发无伤地躺在床上装死,恐怕那晚见到的鬼影来者不善。
“咱们没招儿,崔嵬上下又不曾有一个懂医的,夏舒,你去花都驿站口许留山开的那小医馆里等着,阁主一来,立刻抓他回来。”
就在顾嵬床边,三人召开临时小会商讨对策,几人面面相觑半个时辰,许生安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花都?”夏舒不明就里,“阁主去花都干嘛?就是拿马?”
雪千里还屈尊下顾地待在许留山的马厩里吃着猪饲料,干着整整一条巷子里所有成年马的粗活,觉也不给睡饱,稍微吃多一点就上鞭子狠抽,许留山这厮在养马这点可谓将“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体现得淋漓尽致。
倘若雪千里长了张神嘴能说出话来,对着这好吃懒做的马夫破口大骂倒还要排在其次,首要任务便是将那不靠谱的主人斥个狗血喷头,将他那只知道摆着好看的脑子扭下来当球踢。
“光是拿马便是首要大事,再说他那一身的毒,”许生安叹气道,“许留山好歹是个郎中,又懂以毒攻毒之术,倒是能给他治治。”
夏舒一早牵挂着楚翛的身体,闻言刚想点点头称是,片刻后却猛然反应过来,转头盯着许生安奇道:“你不是不能接受医术么?不是被楚穆前辈洗脑了?怎么现在想起来能用这禁忌之术救阁主的命了?”
许生安无奈笑笑:“你我并无千百年前记忆,因此无权评判楚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