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话来,控制不住瘫倒在地,一个人从背后扶起他,低声道:“跟我在一起,我就会帮你。”
哦,他现在很需要人帮忙,而聂梁愿意。他牵住了他的手,身后却突然传来郑耀国愤怒的训斥:“沈乔,我看错你了!”
医院里,郑耀国、凯斯特纳、宋琤一、关蕴颖......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一起,高声道:“沈乔,我们看错了你。”
是啊,你们都看错了我。我不配做个演员,也不配得到你们的关爱和友情。
他牵着聂梁的手一步步往前,聂梁却忽然松开他的,他刚想重新抓住,一双小手却抓住他的,霍霖软软的声音回响在他耳畔:“舅舅,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八岁的霍霖抱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哀求。他看到聂梁抓着霍霖,要把他拖离他身边。聂梁抱着霍霖,手在他柔软的面颊上肆意揉搓:“离开我的代价,你该想到的。”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沈乔想追他,却怎么也追不上。哦,聂梁在报复他,那这世上还有谁能帮他?
周围似乎瞬间明亮起来,他看到明媚的阳光,沙滩与棕榈树。他是在戛纳,他想起来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看到赵文彦站在棕榈树下,急急忙忙跑过去,赶在他前面,一个金发蓝眼的法国男人却抢先一步站在他旁边,他低头附在赵文彦耳边说了什么,赵文彦轻轻笑起来,抬头吻了吻男人的下颌。
他的目光掠过他,殊无一丝温度,那种目光他太过熟悉,他看陌生人时向来是这样,一丝眷恋不留。
他浑身冰凉。他想起来了,他来了戛纳,在这里遇到了赵文彦,可他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他不再需要他。
他什么也没有了。他终究辜负了所有人。
“舅舅。”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唤醒了他,他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霍霖站在他面前,牵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的手。那男人的眉眼有些眼熟,他却想不起来是谁的。霍霖看着他,声音平静而克制:“我要走了,和我爱人一起。您多保重。”
他说完便牵着男人的手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他这才想起了,霍霖长大了,他会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人,他已经可以离开他。
他心中无比空落,想上前跟他说几句话,身后却又响起了一个女童清脆的声音:“舅舅,那我呢?”
小女孩穿着一条蓝色渐变的星空公主裙,坐在台阶上看着他。那条裙子是他在法国买的,说是等小霜长大了,就可以穿了。
她叫霍霜,是他的侄女,可她没等到出生,也没等到长大。
“您总是疼哥哥,总是什么话都想跟他说,那我呢,我们明明该是一样的。”霍霜看着他,口气很委屈,却渐渐带有蛊惑式的邀请,“哥哥长大了,赵叔叔也有别的爱人了,那您呢,您为什么不来陪我们?”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台阶上,他的父母,他的姐姐和姐夫,他死去的家人们一起问他:“你为什么不来陪我们?”
是啊,他为什么不来陪他们?
他握着一块尖锐的玻璃,他唯一一次想要自杀,他清楚记得那块玻璃的形状,它抵在他心脏的那个地方,他面前,聂梁翻着报纸,漫不经心道:“你要是觉得值得,就去死。”
嗯,这句话,聂梁清清楚楚对他说过。他忘了他当初为什么放下那块玻璃,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值得的?
他爱的人活在世上的已然作古,死去的就站在他身后,刺下去,他就可以去找他们。
沈乔再没有犹豫。他握住那块玻璃狠狠捅进自己的心脏,再无顾及。
.....
沈乔猛地坐起来,捂着心口,浑身冷汗。
他想起了他在哪里。他来见了聂梁,在那家他们经常住的酒店里跟他上了床,代价是那沓照片。
床头柜上,照片被装在一个牛皮信封里。他一张张检点过,爬起来从桌子上找来火柴,扔进垃圾桶里全烧了。
聂梁很多时候都还算个守信的人,只要他主观上还认为你没有背叛他。他不介意运用欺诈的手段,只是对象只会是他的敌人,和他想要报复的人。
他曾经不明白这个道理,毫不知觉触及了聂梁的底线,那个错误的代价他现在又烧毁了一些,但他永远不能弥补完全。
聂梁,聂梁啊------
聂梁的一贯作风就是这样。他对你好的时候可以好到让你觉得愧疚,可一旦他确信自己的付出毫无价值,他就会变本加厉地讨还之前给你的一切,半点情面不留。
他在十九年前欠了聂梁的债,就必须在之后偿还。他还清现款还有利息,还清利息还有感情------他注定与他纠缠到底。
那就这样继续纠缠吧,沈乔大脑还有些发晕,他推开门走到客厅,一边穿衣服一边浑浑噩噩地想,他现在回家,过段时间接小霖回家,他们还会继续过日子,就算有一天霍霖也要离开他,他也不会想不开。
毕竟他还算个被爱着的人,就算他情愿他不要那些沉重的情感,也断断不能辜负那些人。
他一边开门,一边摸出手机按了开机键,聂梁锁了门,外边进不来,里边要出去也得费些神。他用了二十多秒才打开门,手机正好开完机,未接来电的提示音响个不停。
他却无暇注意,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人。
黎萧站在门边,眼神出奇地平静,他看向沈乔,声音无波无澜。
他说,沈乔,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