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和老板娘簇拥着李大夫走进药店,请他在专门为他准备的木椅上坐下。他俩点头哈腰地与李大夫寒暄着,江天晓见状,赶快去把提前泡好的茶端了过去。
“李老,您尝尝,这是六安瓜片……也不知道您平常喜欢喝什么茶。”老板将小小的茶杯双手递给李大夫。
李大夫接在手里,笑了:“我平时都是瞎喝,家里有什么喝什么,尝着都一个味儿。”
江天晓心想李大夫没什么架子啊。
李大夫抿了两口,放下茶杯:“我之前说需要一个下手……”
“就是这孩子,小江,”老板拍拍江天晓的肩膀:“大学生呢!”
江天晓赶忙给李大夫问好:“您好,我是江天晓。”
“好嘞,那你们忙去吧,我给这孩子交代一下。”
老板和老板娘去忙着招呼别的事情了,江天晓恭恭敬敬地站在李大夫身旁。
“你的jiang是长江的江,还是生姜的姜?”李大夫问。
“长江的江。”
“我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哪?”
江天晓点点头:“我家是甘城的。”
“甘城……离北京不远呀。”
“您是北京人吗?”李大夫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带着儿化音。
“是啊,一辈子没出过北京,没想到这岁数了跑到武汉来!”李大夫摇头笑了笑:“我儿子工作调到武汉,非让我跟着来,武汉这边吃东西太辣,受不了。”
江天晓眼睛一亮,没想到李大夫和他一样:“我也是,到武汉的第一天尝了尝周黑鸭,辣得嘴唇肿了两天,后来就再也不敢吃了。”
“那你还不如我!”李大夫哈哈大笑:“我还经常涮着水吃哪!”
快到点了,李大夫交代江天晓需要做的事情:记录来就诊的病人的姓名,x_i,ng别,年龄,病情,再有就是茶杯没水了续水。
这一天过得很快,主要原因是,太忙了。
江天晓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细长的队伍甚至延伸到了药店外的马路边上。本来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是休息时间,李大夫见状主动将休息时间缩短成半个小时,草草扒了几口外卖,伸伸腰,又回到了坐诊的桌前。
以江天晓为数不多的与医生接触的经验来看,李大夫真不愧是中医院的主人。像这种药店坐诊,一般不都是各种忽悠病人在药店买药抓药么?李大夫却不是,他会仔仔细细地把病情对病人说清,不用吃药的,他会特别叮嘱“不用去买药”,如果开了药,则会把忌口之类的注意事项仔细说明。
原本定在下午六点半结束的坐诊,硬是被李大夫延长到了快九点,直到为最后一位病人开好药,他才站起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对一旁的江天晓说:“今天辛苦你了,小江。”
不待江天晓回答,老板已经快速走过来,握着李大夫的手连连哈腰:“李老,今天您太辛苦了,太辛苦了,我们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这真是……”
李大夫豪迈地挥手:“我的职责就是看病,没什么辛苦的!”
老板要请李大夫吃饭,也被他拒绝了:“我晚上习惯不吃饭,坚持十多年啦。”
老板只好招呼江天晓去仓库:“我给李老准备了一点小心意,小江你帮李老搬一下吧。”
“嗯?我可不收啊,我这次来是还曲副局的人情,怎么能要……”
老板娘闻声也凑过来,直接拉着江天晓往仓库走,边走边说:“李老,都是小东西,您不收可不行!”
最终,江天晓坐在了李老的副驾。
“我自己搬上楼没问题嘛,你老板也是,非让你跟到我家帮我搬!”李老边打方向盘边说。
江天晓笑笑:“没事,我晚上也没什么事情了。”其实东西还是不少的,一箱茶具,还有两箱水果。
“就怕你回去不方便,武汉这个交通啊,说堵就堵。”
“您经常开车?真厉害。”江天晓由衷赞叹,李大夫都七十多了。
“嗨,这有什么,我七十之前还每周去爬山呢,现在爬不动喽。”
空调的凉风软软地拂在江天晓身上,很是惬意。他早上起得早,今天又忙了一天,确实有点累了。江天晓迷迷糊糊地想着今晚应该能在门禁前回宿舍吧,头一歪,睡着了。
……
“小江,醒醒,到啦。”李大夫推了推江天晓的胳膊。
“哦……我睡着了。”江天晓迷迷瞪瞪地张开眼,发现车已经停下了。
他和李大夫各自下车。
“诶——”
江天晓关上车门,环视四周,一时愣住了。
远处亮着白色灯光的保安亭,地下停车场……
“李大夫,这不是五医院吗?”
慈眉善目的老人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李、李大夫?”
江天晓心一跳,早上刚见李大夫时的那种心慌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李大夫缓缓扭过头来,看向江天晓。
他笑了:“这就是我家啊。”
他话音刚落,甚至来不及江天晓反应,停车场的灯,熄灭了。
第六章
视野陷入绝对的黑暗中,江天晓的后背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已经无暇回味李大夫那句y-in冷的“这就是我家啊”是什么意思,熟悉而陌生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又是这个停车场,又是灯灭了,然而这次,多出一个忽然变得诡异的李大夫,少了一个镇定地扣着他肩膀的于朗。
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李大夫像蒸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