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的身影背对著他,正坐在窗前欣赏这番雪景。一头柔顺银发流泻到腰间,就像丝缎般柔软顺滑,让人很想去摸一摸。
离开战场,尹殊再次带上了长长的假发。
也许是风俗的关系,房间里连床和椅子都没有。费兰兹就被直接扔在地上,身下和身上都盖著厚厚的棉被。从地板下面透来舒适的暖意,让整个人都懒洋洋地不想动,他让自己清醒了好一阵子,才终於酝酿出开口说话的情绪。
「你……还是长发的样子最漂亮了。」
肩膀微微一颤,尹殊似乎被吓到了,略带惊慌地转过头。吃惊的表情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气氛依然十分尴尬,一向能说会道的费兰兹凝视著尹殊美丽的侧影,第一次有了舌头打结的状况。如果在平时的话,他会直接采取行动,扑上去抱住他;然而现在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完全过去,他好几次试图起身,每次都头昏眼花地倒了回去。
从房间里的装饰来看,费兰兹猜测尹殊是把他带回了狐族的领地。但他似乎根本不想说话的样子,把一个外人带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麽呢?
费兰兹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勾引尹殊说话。
「听说,你也是尼德兰的实验品?」
「……是又怎样。」沈默半晌,尹殊总算开了口。
「但你为什麽不像白宵那样,身上带有实验品的记号?」只要开口就有沟通的机会,费兰兹继续问。
尹殊看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眼瞳透出一丝寒意。费兰兹还以为他会扑上来施暴,然而尹殊却没有发火,轻轻撩起衣服的下摆,露出一截白皙光裸的足踝。
在足踝的外侧,费兰兹看见了一枚黑色的条形码。
他的心里微微一痛。
「我和白宵不一样,这个记号只有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来。比如现在,冬眠期。」尹殊轻声说。
「为什麽不在一开始告诉我?!」麻醉药的效力似乎在渐渐消失,随著力气回到身体里,费兰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那种熟悉的,焦急而愤怒的心情在迅速占据他的整个身心。一想到尹殊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真话,费兰兹就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尹殊对他的愤怒无动於衷,兀自保持沈默。
他的沈默让费兰兹越发暴躁。
「要是你不信任我,又何必来寻求我的帮助!」
「用谎言把我骗得团团转很有趣吗!」
「还是说……你不想让我看到你最痛苦的东西?!你不想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对你来说真正重要的人!?」费兰兹越说越激动,最後终於忍不住把白宵的话也丢了出来。这番话让尹殊突然炸毛,抄起一个小花瓶狠狠砸向费兰兹:「够了!你少自作多情!!」
花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弹在费兰兹脸上,割出一道血痕。惊慌的表情在尹殊脸上一闪而过,他咬住嘴唇,用力握紧拳头,狠狠地扭过脸去。
刺痛的感觉让费兰兹怒火中烧,他咬牙擦去脸上的血,暗暗积蓄著力量准备向尹殊扑过去。这个别扭到死的家夥,除了扒光他的衣服把他狠狠弄到哭,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听话!
然而正当费兰兹气势汹汹地准备压上去的时候,背对著他的尹殊,突然轻声开了口。
「……我……不能依靠任何人,不能流露出任何软弱。」
「我不能允许自己……这样做。」
伸出的魔爪停留在半空中,费兰兹的动作微微僵硬。他能听出尹殊这两句话的语气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他不能再继续下去。
否则,可能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现在把尹殊推倒了,可能就错过了这唯一的,听到他说真心话的机会了。
「依靠别人,很可耻吗?」费兰兹沈声问。
「很可耻,」尹殊深深地垂下头,「当年,可耻的我是依靠了族人,依靠了他们的牺牲才活下来的。我害怕尼德兰……光凭我一个人是毁灭不了他们的,我很想有人能来帮我。但是我不能这麽做……我不可以去依靠别人,无论对方是谁。」
「但是,是你主动向我提出交易的。用你的身体来换取我的协助,你忘了吗?」
「没有忘,那个交易,我很後悔。」
「後悔让我受了两次伤?」费兰兹一阵暴燥,「事到如今你怎麽还在提这些旧事!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这种话你要听几次才会往心里记?!」
「不仅是受伤的事。我……是後悔依靠了您。」
「什麽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能永远保持冷静,随时都可以抽身退出。但很快,我发现自己想错了,能够依靠您,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有一个人能为我分担压力,让我终於不用在梦里也挂念著和尼德兰的战斗了。所以,与您交易的时间越是久,我就越是离不开,再这样下去,我绝对没法再回到一开始的状态,独自去对抗这个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