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本子要掉了。”她站在那儿不出声,秦敬还得先找话题,指了指最上头的本子,笑着说了一句。
方华闻言低头拢了拢本子,三角板没夹稳,倒真啪嗒掉了下来。秦敬走前几步,帮她把三角板捡了起来,平放在本子上头。
“秦先生,你换眼镜了?”方华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句没什么要紧的闲话。
“嗯……朋友送的。”
“挺好看的。”
姑娘家脸皮薄,夸了秦敬一句,也不等他答话就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略回过头,同秦敬说了句谢谢。
秦敬知道她不是在谢自己帮她捡三角板,只是知道了……也就是知道罢了。
c,ao场上熙熙攘攘的,小姑娘们抓紧最后几分钟嬉笑玩闹,秦敬驻足看了一小会儿,默叹了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班教室走去。
第九章
实则沈二少这位“佳人”虽还没到衣不解带的地步,两日间却也十分周道,只每天早起去公司打一晃,中午便回家同秦敬窝在一块儿,聊聊天,看看报纸,下下西洋棋,下输了的就亲对方一口,倒真出来些热恋中的气氛。
唯有夜里,秦敬觉着总归有下人在,不好意思再跟沈凉生睡一张床,沈凉生也不逼他,只吩咐佣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夜深了便互道晚安,不同床也不同梦地睡过去。
两日过了,秦敬回学校上课,沈凉生却也没懈怠,一大清早开车去南市接秦敬上班,车里带着保温壶,盛着厨房煲的汤水让他道上喝。
傍晚秦敬下课,沈凉生再原路把他送回去,顺便盘问他中午吃的什么,警告他管住自己的嘴。秦敬难得见他唠叨,嬉皮笑脸地应道:“妈,我保证一天三顿喝粥,绝对不敢瞎吃,行了吧?”
秦敬这声妈喊得情真意切,沈凉生听得差点没把刹车当油门踩了,勉强维持住那副正经的皮相,右手却离了方向盘,照着秦敬大腿掐了一把,又摸到他腿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下回再嘴欠,掐的可就是这儿了。”
秦敬瘦归瘦,身体底子却是不错,养了一个礼拜便又活蹦乱跳,坚决不肯再喝粥,指天誓日道礼拜天绝对得吃顿好的。
“想吃什么菜?辣的不行,上火的不行,其他随便你。”
“谁说要跟你吃了?这礼拜天我得去我正经干娘家吃饭,就是小刘他们家,”秦敬逮着机会,扬眉吐气道,“您就一个人想吃点嘛吃点嘛吧。”
沈凉生听得那句“正经干娘”,就知道秦敬又拿之前的玩笑说事儿,边开车边瞥了他一眼,只一眼就把秦敬看老实了,生怕他琢磨出什么新花样整治自己,赶紧找补道:“是真有事儿,这就入了冬了,我得过去帮小刘干点活儿,指着他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干什么活儿?”
“贴煤饼子吧。”
“知道了。”沈凉生答得平淡,心里头却不太痛快。倒不是因为少跟秦敬吃这一顿饭,或顾忌着他后头的伤好没好全,而是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他车接车送、好汤好水地养了他一个礼拜,便自作主张地把这么个大活人划进了自己的所有物里,恨不得跟养蛐蛐儿似的找个罐子把秦敬装起来,不愿见他为了别人的事儿蹦跶。
礼拜天秦敬去刘家贴了一上午煤饼子,吃过饭,又陪干娘聊了会儿天,聊到大娘打着呵欠去睡晌午觉,方跟小刘说上午出了一身汗,想去澡堂子洗个澡。
“行啊,一块儿去,你回家拿衣裳,我跟胡同口儿等你。”
于是秦敬回家拾掇换洗衣服,正拣干净袜子的空,听见小院儿外头有人叩门,还以为是小刘等不及找过来了,扬声喊了句:“门没锁,进来吧。”
“我说你能不那么催命嘛?”秦敬在里屋拿好衣服,边抱怨边走到外屋门口,却见沈凉生穿着黑色短大衣负手立在院子里,诶了一声,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着?嫌见面见太勤了?”
“这倒不是,不过你来得还挺是时候,晚一步我就出门了。”
“去别人家卖苦力?”
“什么卖苦力,你少瞎说,”秦敬举举手里提的网兜,“这都下午了,活儿早干完了,我去澡堂子洗澡。”
“……”连秦敬去帮小刘干个活儿沈凉生都不大乐意,听说他要去公共澡堂里跟一帮大老爷们儿裸裎相见,要能乐意才是见了鬼了。当下走前几步,伸手接过他拎着的网兜,毋容置疑道:“去我那儿洗吧,顺便一起吃晚饭。”
“也行,我去跟小刘说一声。”
秦敬并没多想,打发沈凉生先去开车,自己走去约好的胡同口跟小刘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