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时候我并未化为祥瑞之物,也没有任何力量,这山间还不似现在这般繁茂。可是她却在这光秃秃的山里建了院落,种了好多果树和蔬菜,变着花样地做给我吃。”
“鹿本就为祥瑞,可真正为白鹿者许就只有我。因为很多有祥瑞之兆的鹿无法活得长久,会因各种原因死去。”
“我也几次大病,褪毛时更是脆弱不堪,可无论何时,她总是在我身侧,一遍遍地为我祈福,找遍各种草药。”
“那时候我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好看最温柔的人,我也想有一日可换我照顾她。”
“我见她渐渐老去,可在我眼中她依旧是那个编着花环笑得温和的样子,从未觉得她面容可怖。毕竟哪有人会觉得自己的母亲丑陋呢。”
“可我却知她是在意着自己容貌的,有时她会看着湖水发呆,会摸过自己的皱纹,可我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一遍遍喊着她‘阿娘’,我想让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母亲。”
“当我见她容貌变回年轻的样子,身上沾满血腥气的时候,比起愤怒厌恶我更多的是错愕,我从未想过,那个温柔的阿娘竟会如此。”
“于是那一日,我对她说了很过分的话,就离开了。”
“其实我很怕她真的会离开这里,所以我在整座山都落下结界,凡人和妖都不可进入也不可出去。”
“我知她做的不对,可我依旧担心除妖人会将她除去。后来我去了人间,我知她是因怨恨那些遗弃自己子女的父母,才将她们都食入腹中。”
“我从一开始就知她是妖,也知她有怨,可她待我那么温柔,待周围一切都那么温和,我又怎么会怨恨她。”
“后来的这些年里,我一直躲着她,却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看她。”
“我知道她喜欢人间四季景色,便让这座山四季之景共存。”
“我看她衣服破旧了,拐杖不光滑了,就趁夜晚偷偷去那院子为她那些物件施法。”
“我只是不敢见她,我不知要如何面对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从未厌恶她,也未憎恨她,我只是讨厌明明身为祥瑞却无法做到一视同仁,无法将她赶出这片地方的自己。”
“因为……因为她是我的阿娘啊……”
白鹿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低落。忽然觉得鹿角被轻轻碰触,它猛然抬起头,看到石屿伸手将那个绣袋挂在了它的鹿角上。
“你……”白鹿有些错愕。
“行为或许有对错,但爱是没有的,”石屿将绣袋挂好,收回手,“她无论做了什么,依旧是你母亲,你爱她并没有错。”
“况且啊,这不是千百年都过去了,你的母亲日日忏悔祈福,那些人一定早就转世了。”
石屿也知道,杀人食人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好的不对的,可亲爱为何要与行为对错挂钩呢。
有些人就是纵然做尽天下恶事,可当她抱着自己哭泣的孩子唱一首童谣,那一刻都要承认她确实是一位好母亲。
而她要承担的那些错事的代价,也与她的孩子无关。她的孩子依旧会记得自己有一位温和歌唱的母亲。这世间有人记得她仅有的善意,未尝不可,这不是罪孽,而是作为亲爱的回馈。
况且老妇人也并非罪大恶极之妖,她独自一人忏悔祈愿千年,纵使放在现在判个无期徒刑大约也可以出狱了吧。
“她时日确实不多了,”苏弥在一旁缓缓吐着烟雾,“你认她为恩母,总要尽些子女本分。”
白鹿稍稍晃动了下身子,神色依旧有些犹豫。
于是石屿将掌心放在白鹿的额头中间,与它四目对视:
“去见她吧,她很想你。”
白鹿最终点了点头,伸过脖子将那树上的一支玉兰咬下,而后踏步而起,向那院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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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屿和苏弥回到院子门口时,只见白鹿站在门口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
屋内已经隐约飘来饭香的味道,苏弥倒是毫无顾忌的就走了进去,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屋内传来一阵拐杖磕碰地面的声音,老妇人打开门看到苏弥,笑了笑,“饭刚刚做好,一起来吃吧。”
苏弥应了一下,而后便稍稍错开身子。
老妇人想招呼石屿也进门,可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白鹿。
一瞬间,老妇人的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带着不可置信却又像是怕少看了分毫,老人的手颤抖着,往前迈了一步有些趔趄。
白鹿看到老人险些摔倒,赶忙跑了过来,用身子挡在老妇人面前,防止她摔倒。
老妇人的手抚摸到那雪白的皮毛,一时间竟是无言,眼泪不停地落下来。
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在那皮毛上轻轻抚摸而过,但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收回了手。
白鹿感觉到老妇人的退缩,于是低下头,小声地说:
“对不起……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
老妇人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地话一般,嘴唇抖着,过了半晌才颤巍巍地说:
“是我的错,我的错,崽崽没有做错……是我吃了那些人……我这样的妖物不应该再在你身边的。”
“不,”白鹿将嘴中叼的玉兰俯身放在老妇人的手中,而后抬起头看向她,一双眸子中带着依恋,“你是我的阿娘,永远都是。”
说罢白鹿低下头,用头蹭着老妇人的脸侧,呢喃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