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原本就在寝宫外面候着,此时听到宣召,便踏足而入,在他身前跪下,低声说道:“父皇,儿臣给您请安。”
萧钧天面无表情地看着跪下的萧棠半晌,点了点头:“起来。”
十二岁的少年应声立起,站到他身边,眼睛看着地上,十分顺从乖巧的样子。
他越来越像凤笙了。萧钧天皱了皱眉。本来晨昏定省是太子每日要做的事,但正因如此,他实在不愿每天见到萧棠。
据太傅高烛微所言,此子极为聪明,x_i,ng格上却是稍嫌懦弱,为人臣足堪大用,若为人君,则气魄不足。萧钧天端详着他的侧脸,只见此子面庞犹稚,双睫极长,忽然沉沉说道:“棠儿觉得,高太傅如何?”
似乎私下询问臣子彼此观感令他愉悦,他甚至有些乐此不疲,连萧棠也不放过。
萧棠沉吟一阵,慢吞吞地道:“高太傅博学多闻,文章练达,实是本朝一位鸿儒,儿臣能师从于他,实是三生有幸。”
“高烛微虽好,却是年事已高,难当重任。”萧钧天说道,“朕听说,棠儿入主东宫后,也渐渐有了几个幕僚,也不知他们中不中用?要是不成,朕遣两个人给你。”他说完,看着萧棠,脸上甚至还有一丝笑意。他这是光明正大地派了探子到萧棠身边监视,萧棠不会不明白。
萧棠垂着头,似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慢慢说道:“谢父皇隆恩,儿臣如今学着处理国事,正觉左右支绌,多有几个人出主意自然是极好的。”
听到他答应,表情没有任何担忧害怕,却也毫无欢欣喜悦之色,萧钧天瞳孔微微一缩,目光更为锐利,盯着这个站起来只到他胸口的少年,仿佛凝滞了几乎有一炷香之久,他才发现萧棠后颈处细密的胎发渐渐被汗水浸s-hi,面色却仍恭顺,不由哈哈一笑:“妙极!朕如今有一件事要差人去做,不知棠儿可愿前往?”
“儿臣愿效犬马之劳。”
萧钧天微微颔首,示意他靠近,低声嘱咐了几句。萧棠的脸色微微一变,脆生生地道:“儿臣知道了。”
萧钧天看着他应声行礼退下,目光更为幽深难测。他让萧棠查清沈为寒文书丢失一案,若是萧棠行事让他满意,他便先让萧棠监国,若是不成,便只能让蔺朝霞任萧棠的母妃,好好教导萧棠,以免哪一天他一命归西,朝中一片混乱。
当下他又召了朝中心腹重臣商议此事,只觉越是商议,便越是放心不下,为龙靖羽当初所做的荒谬绝伦之事此时纷至心头,虽说百死无悔,但却不能毫无怨恨。
派出的侍卫早已回报,萧激楚踪影全无,连同殷未弦,像是从京城忽然消失,原地只有一条断掉的手臂和鲜血。侍卫将断臂呈上,只见手指苍白而修长,掌有厚茧,的确是萧激楚之手,乃是齐肩而断,断口处鲜血淋漓,已和袖子上的布粘在一起,血迹已干,乌黑腥臭。
他记得那曾经温热的掌心,那颤抖着抚摸过他的指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一条断臂联系到一起。
他只觉胸口剧痛,登时鲜血喷出,再也站立不稳。旧日那拖着鼻涕抱着木剑的六岁孩童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那个尚且不谙世事就已急于篡位的少年大殿上被自己拧断手腕时惊诧伤心的一抬头,那个落魄剑客骄傲轻蔑的姿态,在星峰水峡的墓室下救他时的奋不顾身,在客栈中他气急败坏的嫉妒神情,忽然在这时纷纷在他脑海中闪现,仿佛锐光,刺得心口生疼。
只怕那一战,他是凶多吉少。
他扶着墙站定了,默默地站了一阵,看着窗外的那点太阳落在宫墙上,已是黄昏,四周晕染着一层恹恹的沉闷。没有风,房外伫立的树也似乎凝滞。
时间一日日过了,派出去寻找萧激楚,仍旧没有消息。
没有萧激楚相助,内功进境极慢,甚至有些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