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的风不时吹动来人帷帽上的纱,露出他的下巴,他的下巴上有一道很浅的美人沟。太子收回余光,没有转身,不过抿紧了唇角。
风吹得太子脑后的发不时扫着他的脸颊,他的长相并不像懿皇帝那样仁和,淡眉薄唇,脸上虽然没什么棱角,却显得冷漠,又由于体弱眼下微微发青——这放在其他人脸上一定是不好看的,生在白凤太子眼下却合着他的冷漠气,与他添了几分孤傲,显得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孩子。
皇后曾将白凤太子这样的面相归结为他没有福相,也因此坚信,自己会生一个有帝王福相的儿子。皇后说白凤太子长得像背负着某些不可告人的血海深仇,显得刻暴寡恩没有气量,又像在守活丧,就如同他薄命的生母,将来一定受不得大富贵——懿皇帝赞美白凤太子没有名分的生母 “梨花为肤樱为唇”,可懿皇帝说的时候大概忘了,这些花都是薄命的花。
狂风压得簇簇竹竿挤在一起,竹涛阵阵如龙摆尾,竹干戛戛相摩。两边修竹似墙,将天地拢成这样细的一条路。马上的人自察觉到白凤太子的目光,便一扯缰绳止了马蹄,直到白凤太子转过身来。
站在竹墙之间,凉风夹着雨点落了下来,白凤太子转过了身。生在这个世间的某些人,自出生起就处在一条如这竹墙之间一般无处可逃的直路上,不管怎么走总会遇见,而白凤太子和马上之人相遇的缘分,在风雨之前。
“听闻白凤神托生的太子在竹海中,我特来瞻拜。”马上的人笑道,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寒冰沉水,凉月流瓦。可他对着太子说话,既没有下马,也不摘帷帽,甚至没有称臣。
白凤太子听来人说完话也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右颊上泛出了一个浅浅的梨涡,脸上也再没了冷漠,只显出一片赤诚,正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该有的模样。“你看到我了,我身后的白凤没和我说有人来。”言外之意是,来人在他的眼中,是根本算不得人的。
“因为我与太子的白凤是故友,我前世是一只鸿鸟。仙人遇仙人,自然不以人相称。”马上人回道。风掀起了他的帷纱,白凤太子看清了他的样子。应道是苍天偏爱,琢玉为人,这才使山中雨神倾倒,送风窥容。
白凤太子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像一个他极其讨厌的人。大前年春雷惊榜时,梨花零落如大雪,有个俊朗的探花站在梨树底下,奉命给懿皇帝折了一枝梨花,懿皇帝拈着花想起了白凤太子的生母,将花赏给了太子。皇后很讨厌梨花,也很讨厌樱花,但她最讨厌拿着花的白凤太子,白凤太子不能讨厌皇后,于是只好讨厌那个探花。
“你叫什么?”
“陆方鸿。‘振鹭于飞,凫跃鸿渐’的鸿。”
“振鹭于飞,凫跃鸿渐,乘云颉颃,随波澹淡。”白凤太子闭上眼点了点头。他觉得陆方鸿的名是好名,只是姓不是好姓,皇后也姓陆,外戚陆氏里,没有几个是好东西。白凤太子是太子,陆氏族人应当跪在地上乖乖听他的话,而不是将当朝皇后、将竟陵陆氏视为他的恩人,对他颐指气使。
白凤太子从袖中掏出一把乌骨白面折扇,横手拦在陆方鸿的马前,“骑白马的陆游侠,请你止了步子吧。这是一匹千金骏马,不过是我的骏马。你偷了它。”
“不,我带它来接你。”陆方鸿摘下帷帽,左手牵住缰绳,朝白凤太子伸出右手,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带笑,温和而好看。陆方鸿像是在以哥哥的身份哄一个弟弟,而不是面对着贵气逼人的太子,他的指侧有着一层薄茧,应是经常提笔写字的人,“宁可共载否?”
白凤太子将扇子敲在陆方鸿的右手手心里,眼神不避不闪的看着陆方鸿,可眼睛里分明没有陆方鸿这个人,“陆方鸿,我是太子。君臣有别,你应当为我牵马。”
陆方鸿因手心的痛意收了笑,握住折扇,“殿下见谅,我是陛下新擢的太子太傅。师生有别,学生应行在老师之侧。”
“哦?”白凤太子斜挑眉梢,摸了摸脸上的雨水,“那先生请先走吧,学生在后。”
陆方鸿见白凤太子服软,心满意足的调转马头,而后松了缰绳。不料白凤太子从靴中掏出一把匕首,趁陆方鸿不注意,猛地扎在了马臀上。陆方鸿胯`下的白马吃痛长咴,前蹄高抬往前冲去。
“老师,可要坐稳了。”白凤太子低头擦着匕首上的血,懒得抬头看陆方鸿的狼狈相。
“不,我可不能坐下,要站稳。”陆方鸿早就松了缰绳,白马一抬蹄他便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捂着肩从地上爬起,整了整衣袖,脸上没有丝毫生气之色,甚至在看清白凤太子的神情后笑了。陆方鸿安抚一般摸了摸白凤太子的头顶,眯着眼弯下身引诱道:“殿下年纪小小,心思怎么这般坏——可是坏得还不够。你以为我没有防备?我不只是一个书生。我出于云间陆氏,与皇后并非同族,是忠于你的臣子,你一个人的——只要你叫我一声‘老师’。”
白凤太子捏着匕首,攥着匕首的刃用象牙把戳了戳陆方鸿的头顶,眼睛看着远处,漫不经心的道:“陆方鸿,或许你是跪下说的这句话,我就会叫你一声老师。太子是一个尊贵的身份,生来身负傲骨。这天下,除了天子,没有谁可以欺负他,他的老师也不可以。”
陆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