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泓是脑袋朝下扑进枕头里的。这张床够大,大到放了一个躺得四仰八叉的浦亦扬,还有着相当的余裕,可以留给另一个人。
浦亦扬听到向泓嘴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声音,像叹气,又像呻吟。那人一头微长的头发还是湿的,可怜兮兮地堆叠在肩膀和枕头的缝隙里,看着柔软得过分。有水珠从乌黑的发梢上慢慢地滴落,贴上他稍显苍白的肩膀,或许因为那块肌肉此刻绷得太紧,又或许由于那块皮肤过于光滑,水珠并未能停留太久,飞快地滚到前方,滑入了深深的肩窝。
浦亦扬发现自己正在想象那滴水的去向,或许还有它的味道。那人没有用他最喜欢用的古龙水,也许都没有来得及用沐浴露。他身上只有带着淡淡酒气的,燥热的,杂乱无章的味道。没有往日精心调弄而来的完美光鲜,更褪去了那淬炼多年的锋锐逼人,就好像一只雏鸟露着肚子上的茸毛,若能把鼻尖埋进去的话,一定会觉得暖烘烘的。
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什么,浦亦扬的身体一下僵硬了。
太近了,突然之间,他们就距离如此之近。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地认识到,他此时不应该在这里。他不该看见这副模样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也不会希望自己这副样子被他或者任何人看见。
这是个错误,对谁来说都是。
浦亦扬特别想跑,看到这一幕比看到不穿衣服的向泓更令他无所适从,可他的双手还是给死死地绑着,他根本跑不掉。
而身边那人没准备把自己闷死,趴了会就翻了个身,两只手在床上胡乱扒拉了一会,刚好抱上了浦亦扬的腰。
怀里的枕头带着温度还是个活的,再大的酒劲也该醒了。
大气不敢出的浦亦扬终于和抱着他的向泓四目相对。
那双血丝微透的眼睛里本来还带着浓重的雾气,在对上了他的脸之后,慢慢地睁大,一瞬间闪过无数情绪,给狂风刮着,又吸入了那迅速沉淀下来的漆黑瞳孔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向泓第一反应就是试图推开浦亦扬。
浦亦扬的手还在床头绑着呢,哪里推得动,他只好自己跳了下去,顺便忘了自己腰上那条毛巾。
这下两人身上加起来都没有一块布了。
浦亦扬控制着视线,摆出了一副“哟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你”的愚蠢表情,和向泓打了个招呼:“嗨。”
向泓总算反应过来,嗖地一下蹿到衣柜边上,扯了件睡袍出来,往身上一裹。
浦亦扬:“……”
他是被绑架了tuō_guāng扔到这里的那个人,怎么这会看着,倒像是他在耍流氓呢?
他尽量平静地,像要求递张纸巾过来一样对向泓开口:“向总,您看够了以后,能不能借我件衣服?我那个,有点冷。”
向泓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什么,面上露出了深深不自在,飞快晃了下脑袋,再度拉开橱门。
这回他发现了属于浦亦扬的一堆衣物。
几分钟后,双手恢复了自由的浦亦扬穿好t恤长裤,扭头看了下背对着他盯着窗外沉思的向老板。向泓纤长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样黑漆漆的东西,那东西差不多小指指甲盖的一半大小,隐约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小向总的脸色沉得像外面的天色,只不过,浦亦扬神奇地感觉到,这怒火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下沉默,就听向泓说:“对不起。”
浦亦扬吃惊不小。
他认识向泓这么久,还真没听这人道过歉。他还以为就小向总这武装到头发丝的骄傲劲,是根本不会向任何人开这尊口的。
尤其是今天这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更心虚的人是他自己。
和替他解开双手时一样,向泓的脸仍然偏着一定角度,没有直接看向他,就是视线稍稍转过来了一点,似乎确定了不会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才彻底转过头来。
“今天这事是个误会,我没管好我的手下,”小向总轻轻皱了下眉,“这样对你,咳,并非我的本意。”
隔壁似乎又传来了一些响动,像是有人惊慌失措下想要跑过来,向泓自然是听见了,眉宇间露出一丝无奈。
浦亦扬只得挠挠眉毛,清了清嗓子,说:“那个,向总,我也没吃啥亏,没……没关系。”
他硬是把那句早就在脑子里滚过无数次的“没胸没屁股”咽了下去,经历了刚才几分钟心情上的起伏跌宕,装平静可以,开玩笑还有点做不到。
尤其是对面那个人,就跟突然忘了过去那些讲究似的,到现在都是随便披了件睡袍,腰间那根带子松松垮垮,露着大片胸膛,袍子底下细长笔直的腿交叠着,本就不长的睡袍下沿也就虚虚卡在大腿上。
后果就是,于他而言,那种不知视线何处安放的感觉依然未曾消散。
目光焦点绕着面前的人打转了好几圈,总算落到了一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
向泓手里。
之前正把玩着的黑色小玩意已经不见了,他手里此刻拿着的东西竟然是浦亦扬的眼镜。
向泓一只手捏着他的眼镜框,抬起另一只修长的手,食指指腹慢悠悠地从镜腿一头划到另一头,再沿着镜框细细摸了一遍,除了镜片之外,一寸地方都没漏过。
浦亦扬盯着那人的指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该死,真的该死,他都不敢去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今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