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绮生轻轻哧了一声:“愚昧。”
他声音虽小,大娘耳力却很好,只是她并未反驳,只说:“众位都是外乡人,风俗不同不强求,却不可亵渎了神灵。璞绿的庙很是灵验。”
这是自然了。既然佛修日是当地一大日,不灵也得说灵。凤绮生不以为意,只催着赵青去订酒楼。他先是跟着欧阳鹤的车马一路西行,又在崖底啃了几天野果,现在还风餐露宿。教主过往生活虽算不上奢华,却也锦衣玉食,极为舒坦。如今实在已经到了教主的极限。
既然能住,自然要往最好的去处。此处虽比不得洛水,但有钱,总能找到好地方。
周向乾摸着干瘪的钱袋,仰望那块金灿灿的招牌,喃喃自语:“似乎贵了些。”
凤绮生一哂,负手道:“阿瑛。”
司徒瑛应是,自包袱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啪地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四间上房。另外,给我们备一桌菜。酒要最好的酒,菜挑拿手菜。”
“没问题。诸位客人,里面请。”
月供也不过几两碎银的周兄,心情复杂。
这年头,当个大夫也如此有钱。
凤绮生等三人各一间,司徒瑛与欧阳然同住。待酒足饭饱,教主洗浴完毕,小二送了小食酒水进来,他才想起,自饭后,似乎有许久不见赵阁主了。外头天已暗下,树影婆娑,人声隔了墙,隐隐约约,一如在洛水时分。
教主在房内坐了片刻,手中把玩着一小块玉石,眼中浮浮沉沉,终于还是起身出门。
走至一半,正好撞见司徒瑛与欧阳然。他二人正从底下上来。欧阳然生性胆小怯懦,动辙眼眶蓄泪,尤其怕见凤绮生。虽说是自己的脸,可换个人看来,总觉得特别凶恶。
他就算再傻,共行这么多日,也知道眼前这人是货真价实的魔教头头,叔父一心对付的大恶人。自然觉得对方是个杀人如麻的惯犯,不敢去触他霉头。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欧阳然再不情愿,也只能跟在司徒瑛后头,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小靠山。好歹大夫都是济世救人,菩萨心肠的。他觉得。
凤绮生看着自己那副皮囊露出小媳妇的表情,有些头疼。
自己的脸如此委屈,教主不是很想看。
“夜深了不要乱跑。”凤绮生关照了一句,又喝道,“不许哭!”
硬把欧阳然的眼泪给吓了回去。
糟心。
凤绮生甩袖就走。
这青街石板,夜市熙攘,身影穿梭,人声鼎沸。或许是因节日的缘故,今夜十分热闹,路边扎了一排的莲花灯,莲花心性高洁,意为光明纯净之相。
不时有摊主吆喝:“小兄弟买盏灯罢。”
凤绮生仿若未闻。
他负手而立,沿灯而行。似乎毫无目的地,只是随兴而至。拐了三五六个弯,一股檀香味愈浓,下一个街角,钟声入耳,一座庙宇赫然就在眼前。凤绮生索然无味地想,这莲花灯,果然是一路向佛引的。
纵使夜晚,寺内人却依然很多。
人来人往皆是过客,好比忘川之水。
教主避过一些年轻的男女,目光逡巡,不出意外,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挺阔的背,蜂窄的腰,板直的黑衣。十几年来不曾变过。下午的时候,他就见赵青神情恍惚,似有心事。当时未问,如今试探着前来一寻,果见对方在此。
凤绮生悄无声息地在人堆中穿过,行至赵青身后不远。不知是出于何故,没有出声。
赵青也是沿着灯引来的,已经在这站了许久,久到旁边敲木鱼的小沙弥偷偷掀起眼皮望了他好几次。佛门慈悲,才不赶人。
赵青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熟人,才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十分奇怪,仿佛他不是在上香,而是在做不可告人的事一样。二十六年来,他不曾入过佛门,点香之事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此刻他学着身边人,拿了些清香,点在手中。对着面前慈眉善目的佛像,犹豫片刻,还是合掌低下了头。
“愿,鎏火不灭。”
“愿,教主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