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孕后,这个孩子闹得便不停不休的,唯独路上那一截路,像揣了一枚蛋似的安稳,现在倒像是忍不住了要报复娘亲,盛迟暮呕得脸色白如梨花,诸人虽有我见犹怜的恻隐之心,但到底谁也不敢搭一把手。
索允绕到孟彦背后,压了喉音道:“咱们要奉命行事么?镛州城兵力不多,先前陛下便抽走了一波,眼下为了区区一个太子妃几句意味不明之言,又要调走一波?属下怀疑陛下有心,温水煮青蛙啊。”
不消他说,孟彦也早有此揣度,粗壮的大刀眉如横山一抹,冷凝而威严,“我也不是傻的,皇帝如敢欺我,我便再反一次。”
孟家是造反起家的,昔年闽南一带闹了饥荒,风暴席卷上岸,民不聊生,是孟家人带着大伙儿揭竿而起,在闽南闹得沸沸扬扬,后来皇帝见事情闹大了,派兵镇压终归要损失惨重,便给了个虚衔,将人发落到镛州城来,名为城主,实为郡守,也不算什么大官,只是这几年手里的私兵握得越来越多,多半得了晋安帝的猜忌,他要释己兵权了。
孟彦总之是不能同意,先前在任胥面前说的话,也是阿谀奉承话罢了,让他损失这么大一块膏腴之地,谁能心甘,任胥说是玩笑,不过也是在试探孟彦的底细,他放出豪言壮语,不过四个字:逼不得已。
如此而已。
孟家从祖上就生有反骨,岂是池中之物。
盛迟暮从腰间摸出了一只香囊,水墨色的雪花缎面,绣了参差绮错的蕙芝汀兰,当日任胥趁早离开时,只在她的枕畔留了这只素色香囊,也是她在东宫时做的,一直放在他书房,他的身边。
抽出青丝系绳,微微搓开,指尖捻出一片花椒叶,已经枯死了,但还有叶香,香囊里也是安神用的檀香,还有一片丝帛,盛迟暮蹙眉,暗暗想到自己真是粗心大意,竟然都没发觉,她靠着冰凉的石壁,将丝帛抽开,上头是任胥铁笔银钩、遒劲不羁的笔迹。
——偷偷告诉你,我喜欢女儿。
单单十个字,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他挑着眉梢温柔的神采飞扬的模样。
盛迟暮瞬间眼酸。
银修,你又去哪儿了?
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贸然行动,都是骗人的不作数的?
盛迟暮用手指沿着嘴唇,北方乍起,满树枝桠和树叶的婆娑声中,冲鼻的腥味让她蹙眉,又想恶心呕吐,但盛迟暮紧紧摁着胸口,沿着腥味走过去,只见一条隐约的血迹从树上滴落下来,她扬起头,半山腰靠着光溜的石壁,那歪脖树上拦腰挂着一个人,已经死绝了,手耷拉而下,长刀扔在地上,银色刀刃上都是血。
饶是她不动,目光紧追着她的孟彦也发觉了不寻常,率领索允跟过去,见状,不由拧眉道:“死人?”
索允道:“血还没干,死了不久,看衣着不是我们的人。”
死的是萧战的人……盛迟暮眉头一皱,忽然福至心灵。
对,银修人手不够,从一开始就不够,所以他从未离开西峻山,一直在山里同萧战转圈,他应该是算到,也以为孟彦是个聪明人,会增派援兵看守关隘,至少防备羯人抢关。但没想到孟彦这人自私狭隘,一路按兵不动,假模假样在城中捉拿所谓“奸细”,还言之凿凿太子已失踪多日。
其实任胥一直在山中追截萧战,因为晋安帝先前在西峻山青海峰后路增设了驿馆和驻兵先锋营,萧战的人马鏖战已久,原本只打算阴谋图之,便是因为不敢正面应敌,所以他不敢退,任胥在缩小包围圈,将萧战困死在山中出去不得。
她认识的任胥,如果她能乖乖听话,不被当做筹码,任何人都威胁不到他。
盛迟暮裹紧了披风,脸颊温红,“送我去渭水。”
“这又是……”
“殿下在。”
孟彦与索允对视一眼,只要不是调兵之事,两人都无可无不可,最终孟彦还是点头,让盛迟暮上车。
渭水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春汛时,水流湍急似箭。
两岸杂花生树,江碧鸟白,孤鸿矫健的身影从山头急冲而过。
任胥果然在渭水,而且正与萧战对峙,身后河水滔滔,萧战身后仅剩二十余人,衣着狼狈,握刀的手经过一番厮杀都在颤抖。
萧战额发浸湿,贴在鬓角,轮廓锋利,眉眼阴狠地举刀戒备。
任胥策马跟着,显得风姿潇洒,虽然也几夜不休,但那张脸上的神情是放松的,有种胜利者的雍容自若。“萧战,我早说过会亲自抓到你。”
萧战冷笑。
任胥挑眉,“不服么?”
萧战自然不服,他素来看不起任胥,这么一个养尊处优在长安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公子哥儿,怎么配得上他心中最好最美的盛迟暮,怎么配赢了自己?
他说什么都不服。
任胥的马将前蹄扬了扬,他耸了耸眉梢,翻身下马,“那好啊,我给你个机会。”说罢,身后人将一柄宝剑递给自己,任胥提剑上前,“公平,一对一的决战。”
萧战疑惑了,兀自不信,任胥何来的自信敢说一对一决战?
难道这个草包真有自信能赢自己这个百战将军不成?
萧战冷笑着扬刀上前,“好,大梁太子一言九鼎,今日你死我亡,只看刀下造化。”
渭水滔滔,短兵相接的声音铿锵肃杀,任胥这边的人自然更担忧,阿三阿三紧拧修眉,虽然殿下武艺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