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撑起身,高举佩玉便欲往地上摔去,赵让眼疾手快,握住李朗手腕,将他推回床内,沉声道:“你要杀我?”
目中赤红欲燃,李朗怒极反笑:“我若要杀你,适才便可喊人护驾,你即便平添双翼,也逃不出生天。”
赵让闻言,沉默片刻后坐在李朗身边,目视着他温和一笑:“那你为何要摔了此玉?”
见李朗茫然不得其解状,赵让悄然暗叹,目光垂落在李朗手中的佩玉上,轻声道:“它随我多年,我把它赠你,而非归还……你不愿接受?”
李朗看向手中佩玉,又盯住赵让,待领悟过来赵让的弦外之音,几乎周身无力,但他仍难以置信,连连摇头,哽声道:“你……静笃,以你子女相胁只是……只是气头上的怒不择言,你无需……你我之间,已是两清……”
“三殿下,”赵让打断李朗的话,“你若心内不甘,待御体康复,我由你处置便是。你如要把我斩首示众,或五马分尸、凌迟腰斩,我也绝无怨言。”
“但……”李朗此刻真是晕头转向,他参悟不透赵让的所作所为,这个人主动坏了盟誓,究竟缘因何事,“但你口口声声……是了!你是为了取信于我,好重获兵力!赵让——”
“我若有意如此,曲意逢迎于你,岂不更能见效?”赵让轻叹,“你疼不疼?”
“不疼。”李朗皱眉道,“这本是我心甘情愿讨来的,自作孽,怨不得人。”
赵让不语,把佩玉从李朗手中要过,将它挂上李朗的颈项,李朗情不自禁攥住赵让的手,两人沉默相对,纹丝不动,直到李朗呼吸渐滞重,哑声低语道:“你真想好了?下回由我?”
“嗯。”赵让轻笑,“陛下尽兴为止。”
“卧榻之上,不论君臣。”李朗松了口气,继而费力地在赵让的扶助下坐起身来,正色向赵让道,“静笃,你既已做此决定,总该让我明了原因吧。我尚不致利令智昏到信你是因□□失常至此。”
赵让的脸色骤然阴沉,他沉吟良久,直到李朗因姿势的不变而负痛洩出一声轻嘶,他猛然回神,催着李朗重新安躺,起身道:“折腾半日,我去要些水来。”
经他一提,李朗才觉口干舌燥,等不多时,赵让一手端茶碗,另一手则将他架起,简直像照顾病夫般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茶。
虽感违和,李朗到底不曾抗拒,润喉之后,他问赵让:“你从前也是这么对那位五溪女子?”
“叶颖是个争强好胜的女子,我鲜有机会能照顾她。”赵让笑得牵强,“南越十年,若无她的扶持相助,我恐已客死他乡,只怕如今早成白骨一副。”
这是李朗首次听到赵让直呼其蛮夷正妻之名,但那番话却非他所乐闻,便笑道:“你待她也不差,宁愿背负叛国之恶名,不忠自立。伉俪情深,足令人动容。”
赵让默然,继而也笑道:“齐震巽上折,定会尽力为我脱罪,对我怕是多有袒护之词。”
他目光闪动,对上李朗略带嘲讽的眼,轻声再道,“当年之事,并非如此简单。你要知我今日为何有此举,便得从当年说起。”
李朗点头,却抢了话先道:“那你当年的盟誓可还要坚守?”
“你啊……”赵让苦笑,“佩玉已在你身上了,你还要我说什么?你不放心,便再送我个信物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章天晓得能不能过……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
赵让信口一说而已,不想隔日皇帝还真送来另一块佩玉,大小形状色泽与之前那块相似,上雕鱼戏莲叶的图案,反面则于莲花上以大篆刻着“上善若水”四字。
与佩玉一起送来的还有十来张“金叶子”,传赐宦官待赵让谢过恩,不无谄媚地道:“陛下眷宠日盛,可喜可贺。”
赵让知他是皇帝的贴身近侍,淡淡一笑,随手取了片金叶,不动声色地塞入那内侍手中。
那人千恩万谢而去,赵让则将随身侍从尽数驱离,独自到后苑,那日长乐与高正嬉戏玩耍的秋千处,少年男女无忧无虑的笑声犹然在耳畔,物是人非。
未时已过,秋寒渐浓,纵是日头高悬,也抵不过阴冷侵袭,何况秋风萧索,然赵让却呆若木鸡般于风中苦立良久。
可惜未曾向皇帝讨得箫来,此境此景,正当酹酒相送,吹箫惜别。
赵让抚着新玉,只觉此物重若千钧,沉甸甸压在胸口。
前两夜所发生的一切,令他恍若隔世,一意孤行也是押上性命的孤注一掷,若因此逆鳞而命丧黄泉,不过以身谢罪,算不得窝囊寻死。这其实也是怯懦之举,赵让装不得糊涂,心事自知,他放不下的,除去和叶颖的盟誓,还有李朗与他之间,宛若霄壤的身份之别。
这是纵然李朗甘心委身雌伏仍挥之不去、却也难以出口的顾虑。
他不愿也不能作李朗后宫中妃嫔一员,非关荣辱,而是可令他承诺身心者,怎能是左拥右抱、坐享三千佳丽的人?
李朗的屡屡试探,步步退让,赵让看在眼中,莫名心疼,只是有那两层,他做不到坦然相对,毫无保留。
一旦交心,赵让只怕自己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试问什么样的男子能允心爱之人夜夜笙歌,纵游花丛,肆意采摘?他能在李朗临幸宫妃之后,仍若无其事地与其鸳鸯交颈?
断无此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