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撑着把竹纸伞站在王悦的身后,四下无人的街,风雪一阵一阵地刮过萧索巷子,他将脱下来的外衫披在了王悦的身上。
王悦站在雪中久久都没说话。
两人一起往中书省走,瞧见牌子时,王悦停下了脚步。
谢景望着那冰天雪地,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王悦走投无路,听闻这一句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回身看向谢景,“去哪儿?”
“豫州。”
王悦抬头看了会儿谢景,忽然笑了声,他抬手抱住了谢景,在他吻上去的那一瞬间,谢景将他揽住了。
伞和衣服落在地上,王悦感觉到谢景的力道,他一点点吻着他,终于,他低声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景垂眸看着怀中的王悦良久,眼中瞧不出情绪。他极力控制着,才能将心头上涌的怒气压下去,他望着王悦,抬手摩挲着他的脸,一点点摩挲着,眼中晦暗一片。
王悦别过了谢景往外走,入了中书省,在谢景瞧不见的地方,他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风雪吹在脸上,他脸上冻得血色全无,心里头有块地方像是烫着了,翻滚的血气冒上来,他将那股血气压住了,平静地抬腿往院子里走去。
推门进入的那一刹间,他愣住了。
炉子的火噼里啪啦地往上冒,曹淑坐在树下,貂裘如雪浪,她喝着茶望了一眼王悦。
王悦忽然愣了,他望着曹淑半晌。
“母亲?”
“跟我回家。”曹淑没说废话,撂下了手里头的青瓷杯,茶水泼出去半杯。她望着王悦,语气平静而不容置疑。
王悦怔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曹淑很少管权场上的事,她自知自己不懂,王悦离开王家的时候,她只当王悦是置气,又加上王导对此事三缄其口,她想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劝。今日郗璿上门在她跟前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通,她这才得知王悦究竟是个什么境地。
曹淑起身,瞧王悦愣在原地没动作,她一把抓住了王悦的胳膊,“跟我回家!”
“母亲……”
“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曹淑打断了王悦的话,她今日过来便是将王悦拖回王家的,管王悦乐不乐意,她一定要将人带回去,王悦再在外头待下去,他要死在外头!
两人走出去一程,一到街上,曹淑的脚步一顿,眼神忽然整个都变了。
王悦不解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视线顿住了。谢景竟然还没走!
曹淑盯着站在原地没走的谢景半晌,出门前,王导与她把话说清楚了,她看了眼一旁的王悦,又看了眼谢景,忽然笑了声。她出身将门,自从嫁入王家后,相夫教子,二十多年了,她怕人笑话王家不知礼数,她端了二十多年贤良淑德。
“我养了你二十年,你就为了他,不回王家,不娶妻,不生子?”
王悦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瞧曹淑神态尚平静,他低声道:“母亲,我……”
王悦话音未落,曹淑已经走上前去对着谢景扬手扇了一耳光过去。
谢景站在原地没动,王悦忽然挡在了他面前。
清脆一声响。曹淑手上没留劲,王悦没躲,那一耳光直接见血了。曹淑一见着王悦嘴角的血,呼吸瞬间抖了起来。
“王长豫!你要气死我?”
王悦擦了把嘴角的血,低着头回身对着谢景道:“你回去。”他推了把谢景,回身对着曹淑,抖了下衣摆直接屈膝跪下了。
曹淑的眼神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人,这是她亲生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她久久说不上话来。
谢景下意识想伸手去扶王悦,刚一碰着王悦的肩,王悦低声道:“谢景,你先走吧,我求你了!”
“夫人!”
“你别喊我!”曹淑猛地喝断了谢景的话,“你算什么东西?滚!”她一把从地上将王悦扯了起来,拍去了他身上的雪,太多的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抓紧了王悦的胳膊盯着他瞧,终于忍不住道:“王长豫,你怎么变成了今日这副样子?!谁教你的?”
王悦说不上话来,她一把拽住了王悦往回走,“跟我回家!”
谢景站在原地看着,王家人都走了,雪下得愈来愈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却仍是站在原地,眼中照不见任何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他袖中的手终于一点点攥紧了。
曹淑拖着王悦回了王家,推门一进去,里头的下人瞧见她手中的王悦皆是一愣。
曹淑冷冷扫了眼院中的人,“愣着做什么?大公子回来了,还不去给大公子收拾院子?”
“是!”下人们忙低下头去,压住了心头的诧异。
曹淑抓紧了王悦的手拉着他往里头走。
王悦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母亲,我……”
“别说了!”曹淑打断了王悦的话,“你是我儿子!王家的世子!我儿子回自己的家谁敢拦着?”
侍女走上去将门替曹淑打开,一瞬间,大门次第打开,熟悉的景象又浮现在了王悦的眼前。
曹淑拉着王悦大步往里头走。
王悦不知为何曹淑绕了个远,这条路一直通到了王家祠堂,列祖列宗前头,曹淑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那黑魆魆的祠堂。
王悦以为曹淑要罚他,没说话。
一辈子没服过输的王家主母对着王家列祖列宗一字一句道,“我儿子是人中龙凤,他没什么丢人的!更没丢你王家人的脸!”她像是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