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里头一群人围在一块窃窃私语,里头时不时传来惊呼声,倒吸凉气声,大饼掉地的啪嗒声响。
卖饼的老头背着手凑在外头,听说书似的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他回过神来,抬脚踹了下凑过来的大黄犬,“去!”
大黄犬缩了下,呜咽了两声,而人群最里头披麻戴孝的清秀男人正说到精彩之处,舌灿莲花。有见识的人一眼便能堪破天机,此书生在破巷子里头口若悬河指点江山的模样,一看便是煊赫权门出来的老牌幕僚。
琅玡王家的幕僚,论口才,他们称二流,建康城没人敢问一流。
王悦次日一大清早便起了,从睁开眼那一刻起便不停地打喷嚏。
他擦着鼻涕坐在堂前吃早饭,外头下人通报,说是拜帖已经送至京口郗家了,王悦点了下头,正想让这人下去,忽然发现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一顿,放下了擦鼻涕的手,从袖中掏出了干净的帕子。
那下人点头退下了。
王悦不知为何更觉得奇怪了,捏着手帕看着那下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把他叫住了,“等会!”他看着那下人回过头来,问道:“王有容呢?一大清早不见人?”
王有容过来的时候,王悦盯着他眼下的黑色眼圈看了很久,多嘴问了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昨夜出门逛了圈,回来得晚了。”
王悦不觉异样,也没多问,对着他道:“对了,我昨晚翻文书时查到件事,年初的时候,郗鉴进过京,你猜那时是谁帮着王导引荐的他?”
王有容想了会儿,记起来了,“左仆射纪瞻。”
王悦点头道:“是他,我记得当初王家出事,也是他在皇帝面前给王家求的情,他为何会出手帮我们?这里头有何隐情吗?”王悦想了很久都不记得纪瞻和王家有何交情。
王有容恢复了寻常正经神色,思索了会儿,他开口道:“纪大人替王家求情过后,丞相亲自上门拜谢过他,丞相似乎也颇觉奇怪。”
王悦沉默良久,开口道:“算了,至少他帮着王家,等回去后,再上门去走动走动吧。”王悦想了片刻,道:“我瞧王导是存了引郗鉴入京的打算,若真是这样,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有求于纪瞻。算了,此事先不提,当下还是粮食的事重要,你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去见见郗老将军。”
王有容看着招呼他坐下吃饭的王悦,心里头顿时有些异样,他忽然有些良心难安,开口道:“世子,昨晚……”
王悦忽然打了个喷嚏,吸着鼻子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王有容想了想,“没事,没事!”
说出去的话,那便是泼出去的水。王有容望着王悦,心里不住抱歉,这昨晚喝得有些多,开始还稍微克制些,后来便无所顾忌了,他一时也忘记了自己说了些什么,总归……还是别提了。
王悦是一个人去的郗家,没和谢景一块去,他虽然得罪过郗家,但是王导与郗鉴是多年故交,他想着这事终究是他出面比较合适,便自己一个人去了。
到了才知道不巧,今日郗老将军不在。
“前天老将军收着了消息,江北流民那头出了点事,他受好友前去,本该是昨晚回来,却不曾想路上耽搁了,今日一早书信到家,说是给世子你赔个不是,粮食的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世子有什么事,与我们家女公子商量便是。”
王悦听着那幕僚地话,脚步忽然微微一顿,郗家大小姐?
郗老将军平生子嗣不多,膝下二子一女,长子郗愔今年才十岁出头,长女郗璿今年二十岁,和王悦同年同月出生。
王悦顿觉不好,他是认识这位郗家大小姐的。要数世上王悦不想打交道的人,郗璿肯定排得进前十。
两人头一次见面,这位郗家大小姐穿得像个乞丐似的在街上游荡,王悦记得那天是乞巧节,他路过京口,瞧见郗家大小姐行侠仗义,误以为她在打家劫舍,他路见不平随手相助,两人梁子就此结下了。郗家大小姐自称自己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实际上她没胸,但确实无脑,她最恨腹中空空的纨绔草包,两人打从京口第一次见面,王悦便备受歧视。
犹记得当年郗大小姐得知两人可能要成亲时那一句“啊呸”,唾沫差点溅了王悦一脸。
是了,两人同年同月生,据说两家父亲曾指腹为婚。不过此事后来不了了之,因为曹淑瞧不上郗璿,觉得她是个没娘的野孩子,没有教养也没不识大体。王导出了名的惧内,此事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过,王导心里颇觉对不起郗家,后来郗王两家通婚,无论是嫁娶,他安排的都是最盛大的排场,给足了郗家人面子。
郗家大小姐一直没能嫁出去,今年二十岁了,恨嫁之心京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十五岁后她便知道要自力更生,据说所有路过京口的成年男子,但凡不是缺胳膊少腿,郗家大小姐都会将人拖回来请吃饭请喝酒,可郗家大小姐仍是没能嫁出去。
王悦打京口躲着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见郗璿。今日得知又要与这位大小姐打交道,王悦无话可说。
为了粮食。
王悦走进了大堂,大堂里只